针一线,都是功夫,急不得,躁不得。”
赵令渊驻足旁观片刻,心中默然。这市井之中,处处是道。张婆婆这话,何尝不是茶道至理?烹茶亦需心静、手稳、气匀,方能激发出茶叶最本真的韵味。
他悄然离开绣巷,又逛到汴河畔。
河水汤汤,舟楫往来如梭。巨大的漕船满载着江南的稻米、丝绸、瓷器,缓缓驶向城内的仓库。也有那小巧的客船、货船,在码头停靠,卸下各地的物产,又装上北方的皮毛、药材。力夫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货物,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烁。河风吹来,带着水汽和隐约的鱼腥,也带来了一个庞大帝国经济血脉流动的蓬勃气息。
一位相熟的渔夫刚收了网,提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黄河大鲤鱼上岸,见到赵令渊,热情地招呼:“赵先生!今儿个运气好,打了条金鳞大鲤鱼!您带回去,让陆娘子做个醋搂鱼,最是鲜美!”
赵令渊笑着道谢,却未接手:“李大哥好意心领了,只是茶舍近日饮食清淡。这鱼,还是拿去市上卖个好价钱,给家里娃娃添件新衣。”
渔夫也不强求,憨厚地笑笑,又说起近日河水水位、鱼群动向等闲话。
夕阳西下,将汴河水染成一片金红。
赵令渊提着在街市上买的几样新鲜菜蔬和一块豆腐,慢慢踱回茶舍。
远远地,便看见茶舍门口,郭大釜正撸起袖子,帮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修理一副坏了的门轴。陆九娘则在庭院里,指点着苏老夫子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孙女辨认草药,小女孩听得认真,苍白的小脸上有了些血色。
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茶舍后院小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阴谋,没有你死我活的搏杀,只有这琐碎而真实的日常,充满了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互助与温情。
晚饭时,桌上摆着清炒菘菜、香煎豆腐、一碟酱瓜,还有一盆陆九娘用新采的枸杞叶和鸡蛋做的汤。饭菜简单,却清爽适口。
郭大釜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还在琢磨他的翻车图纸,嘴里念念有词。陆九娘轻声提醒他吃饭莫分心。灯光下,三人围坐,虽无言,却自有种家人般的安宁。
饭后,赵令渊照例在庭院中散步消食。
月光如水,洒在太平茶树上,星辉与月华交融,清辉满院。他想起白日所见所闻,市井的喧闹,人情的温暖,技艺的传承,生命的坚韧……这一切,构成了远比星槎神迹、朝堂风云更为厚重、也更为动人的画卷。
星槎归真,化入天地,或许正是为了守护这寻常巷陌里的点点灯火,这平凡岁月中的脉脉温情。
他抬手,轻轻拂过太平茶树温润的树干,感受着其中与整座汴京、与这万里江山同呼吸共命运的磅礴生机。
“茶事案”告一段落,但生活这本大书,才刚刚翻开最温暖绵长的一页。
夜色渐深,茶舍的灯火一盏盏熄灭,融入汴京百万家灯火之中,静谧而祥和。
远处,不知哪家院落,传来隐隐的丝竹声,和着更夫悠长的报更梆子,在这太平春夜里,飘出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