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年如约而至。
他今日着了身便装,也未带随身侍卫,进府后在陈开引领下走到后院西厢的客房内,里面林浮山早已等候多时。
“多年未见,李将军还是一如既往地英勇神威啊。”
“少拍马屁。”
李年将一袋袋布兜扔到他面前,布兜里的东西沉甸甸的,落到桌上接连发出砰砰响声,讥诮道:“林县令好大的手笔,一袋五块金饼,竟连着送了七日。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叙旧情的,说吧,林县令到底是几个意思。”
二十年前,林浮山尚是白衣,刚新婚不久,身为九品小官的丈人就被冤枉入狱。当年林浮山还怀有一腔激昂斗志,四处收集证据为丈人平冤,但意料之中的都被拒之门外,因为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的招惹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麻烦。
恰巧那时李年赴上任途中,听闻此事后从中帮了一把。时至今日,说起来,这还是二十年后第一次见面。
林浮山笑笑,请他入座,“既然将军如此直爽,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此次请将军前来,是为了清风寨剿匪一事。”
李年入座,端起酒杯,示意他继续说。
“天元二十七年,赵大将军一族因通敌叛国罪名灭族,从那以后,虎符和禁军兵权都被当今陛下牢牢握在手中,朝中武将官员大多数也是陛下亲信。大将军应该清楚,像你我远在长安之外的官员,想要出人头地有多难。”
“既然权力达不到,不如就换另一条路,换成你我能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真金白银。而眼下,就有这么一条路。”
李年眯起眼,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浮山拍拍手,站在一侧的陈开双手呈上托盘,掀开上面盖的布巾后,金灿灿的都是金饼,是寻常百姓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
“不瞒将军,这些年跟张氏粮商合作赚了不少银子,如今我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邀请将军。若是日后朝廷过问清风寨和五皇子的事情时,还望将军坦诚相待,到时将军就说……”
他语气一顿,沟壑般的眼底露出狠意,脸上挂着的笑意却依旧不变,“就说五皇子是被清风寨所害,但剿匪的功劳,依旧还是将军您的。”
“荒唐!”
李年拍桌而起,怒道:“林浮山,你好大的胆子,敢对五皇子下毒手,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后满门抄斩吗?”
“我荒唐?”
林浮山也起身与他对峙,冷声道:“当年我丈人不过是个九品小官,就因上面官员想找个人背锅,才让我丈人横死狱中。李年,你当真以为当年你离开后,那些人就放过我丈人了吗?”
“如今这世道官官相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两袖清风早就烂透了。”
“我从一介白衣走到现在这正平县县令的位置,而你呢李年?二十多年来,你升升贬贬,依旧在原地踏步,你倒是对陛下付出了忠心,那你告诉我,你又得到了什么?”
“官职,权力,钱财——你什么都没有得到。”
李年沉着脸,一声不吭,闷头将酒饮尽。
林浮山走过去,站在李年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叹道:“我知晓你为人正直,也不求你插.手帮我,只要求你静观其变,不节外生枝。今日我言尽于此,若是想通了,就派人到我府上传个信。”
这一顿饭不欢而散。
李年喝了许多酒,醉醺醺的离开县廨。
穿过三条街后,他穿进小道,忽地挺直脊背翻墙跃进附近人家院子,甩掉身后跟踪的尾巴。
直到外头听不见动静后,他才又翻出来,一路往西郊赶,进入西郊宅子,把林浮山同他说过的话全盘托出。
“还是殿下思虑周全,早就想到林浮山会有谋反之心。”李年眼中炯炯有神,没有半分醉意。
楚时章手中把玩着折扇,没什么表情道:“只是一个小小正平县县令,就能做到只手遮天,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来朝中竟然没有听到一丝风声走漏。”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
他冷笑一声,对李年道:“明日过了晌午你再给他回话。”
“是,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