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搓搓手,笑道:“滕王说您看了信,一定会来。”
住进客馆的第三日,京墨在收拾东西,忽而从包袱最底下翻出了一封书信,纸张用特殊的墨汁浸泡过,不易被人察觉,京墨试了好几种方法才找到合适的。
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
信我,可助你回去。
落款则是滕王的密印,还有这处平安当铺的地址。
若不是九公主送来这个机会,他还真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谢淮屈指弹了下杯身,沁香的水波纹荡漾开来,映出少年不见喜怒的面容。
“筹码。”他声线压的极低。
“王爷想让殿下您带一幅画出来。”
“什么画。”
“南临皇室已仙逝的贞华皇后的画像。”
九公主的生母?
“事隔多年,皇后仙逝,那画像也不知被当作遗物放在了何处,至于画像是何模样,王爷说殿下您见过就知道了。”说着,吴掌柜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下,“王爷还说了,给殿下两年期限,若是找不到画像,只要能拿到贞华皇后遗物,他老人家也会助您回去。”
谢淮拧眉:“我如何信你。”
吴掌柜散漫的笑了笑,面上不显,眼底却划过一丝轻蔑道:“殿下如今,好像也没得选。”
一个弃掉的质子罢了。
谢淮放下茶杯,抬眸,朝吴掌柜看去。
少年黑沉沉的眸光似浸过冰霜,裹了冷冽。
视线一对上,吴掌柜只觉喉咙一紧,凉意从青石板顺着腿脚钻了上来,紧迫压力像只无形大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心脏命脉,叫他喘不上气来。
待吴掌柜回过神,仅见着少年瘦削身影从拐角处消失,正往楼下走去。
见此,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一抬手,明明是大冷天冒了一额头的汗。
见鬼了。
-
长公主府。
先皇在世时,华瑞长公主是所有皇子公主最受宠的那个,无论宫中进贡还是新建府邸,永远都是她先挑选。就连郎君,亦是选了皇城中意气风发,朗目星眉的沈家大郎。
十里红妆,花轿锣鼓,郎才女貌的一对,当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后来,敌军压境,五日内连吞两座城池,当今陛下龙颜大怒,朝堂之上怒骂一朝臣子。沈家大郎见此当朝请军令,带领数十万将士奔赴战场杀敌,也就是那年,军中出了内贼,偷偷将行军路线图递了出去,导致将士全军覆没,沈家大郎战死沙场,尸骨未寒,只余个空荡荡的衣冠冢在长安。
而后华瑞长公主守寡三年,从沈府搬出,回到了长公主府。
庆帝有意帮她再寻一桩婚事,都被婉拒了。
今儿天气好,公主府叫来了皇城中有名的戏班子,为此她还特意叫了昭宁过来听。
华瑞长公主正欣赏着昨儿个新沾染的丹蔻,闻言一双美眸瞪圆,讶异道:“你是说,你把那小狼单独给放出去了?”
“姑母,他不叫小狼,他有名字。”
昭宁单手托腮,她不懂戏曲儿有什么好听的:“谢淮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血,只待痊愈,偶尔出来让他放放风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是闲逛散散心。再说了,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去哪儿,若是人跑了,抓回来便是。”
华瑞长公主摇摇头,叹道:“不好,不好。”
“姑母为何说不好?”昭宁不解。
华瑞长公主团扇遮面,莞尔取笑道:“小郎君生的这般貌美,万一被哪家姑娘勾去了魂,又或是被地痞流氓掳去卖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姑母!”
昭宁打断她,精致漂亮的小脸一沉,嘴里嘟囔着不满:“姑母莫不是怕了,怕我赢了你不肯认账。”
华瑞长公主笑的更欢了,她涂了丹蔻的指尖挑起昭宁下巴,轻轻勾了两下,笑道:“我说小九,你这护短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姑母不过是才说了两句,这就不乐意听了?”
她执起桌上的蒙顶石花,啜饮了小口,朱唇沾了茶水,比盛放的梅花还要红艳几分。
“姑母好心提醒你,小狼终究是外来的,你可小心点。”
“小心养不熟,反被白眼狼倒咬一口。”
昭宁挑眉,自信道:“赌约期限未定,姑母说这话未免早了些。”
华瑞长公主轻唔了一声,她抚抚发髻,上好绫罗衣袖从腕间滑落,露出一截戴着赤色佛珠的雪白皓腕,笑意盈盈道:“小九还没回姑母的话,要是小狼被养成了白眼狼怎么办?”
台上戏班子唱到了高潮,正是锣鼓紧密,局势紧张之时,一声唱腔穿云裂帛,从天边直通耳廓,将唱词里的恩怨情仇衬的愈发浓烈。
昭宁看的正是入神,不假思索开口:
“那便杀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