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可听说了?前儿我见伯父开了私库,竟把祖传那块黄金黄请出来,专给八郎刻了方私印,说是外头来的书函,往后都交八郎经手了。”
“八郎这才多大,就能替伯父分忧,了不得啊……伯父待八郎,果然不同。礼铮虽为长孙,辛苦多年,如今八郎迎头赶上,兄弟们心往一处使,总归是咱们家的福气。”
席间人都知,崔礼铮虽为二房嫡子,孙辈中年纪最长。但在宗法上,长房嫡出的崔昂,才是无可争议的“嫡长孙”。
席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三爷笑了声,道:“我还听闻,前日圣上独独问起八郎东南漕运之事……竟将御案上那方常用的紫金石砚都赏给了八郎,大郎在漕司三年,何曾得过这般恩赏?看来,八郎这天子门生的前程,当真是不可限量了。”
二老爷忽然开口道:“大哥,八郎终究年轻,这般早便沾染钱粮账目,只怕……操之过急。大郎当年及冠后,也是先跟着学了两年,才慢慢经手外务的。”
一时间,席上气氛凝滞。
崔礼铮立即起身,脸上带笑,道:“祖父,三叔、四叔言重了。八弟天资颖悟,乃我家麒麟儿。他日若能入阁拜相,显扬门庭,自是阖族之幸。伯祖父委以重任,正是人尽其才。我虽痴长几岁,身为长兄,替他高兴还来不及,从旁协理更是分内之责。”然后转而望向崔昂,“八弟,但管安心为伯祖父分劳,若有不明之处,随时来问为兄便是。”
崔礼峻道:“了不得!八弟这是要替伯祖父当家主事了?赶明儿咱们兄弟要支取些银钱、过问些营生,都得先来求八弟盖个印了?”
崔昂道:“二哥说笑了,祖父赐印,原是因我笔力尚弱,在外往来书函时怕落了咱们家的颜面,权当是个镇纸的用处。”
“治家如理丝,总要有章有法。外间实务,自有尊长与诸位兄长操持,我资历尚浅,不过暂代笔墨之劳,日后若有疏漏,还望兄长们不吝指点。”
屏风另一侧。
一个小丫鬟至二夫人身边低语了几句,二夫人听了,转向大夫人,微笑道:“给大嫂道喜了。听说八郎前日面圣,连圣人案头那方紫金石砚都赏了他。这般年纪就能帮着伯父料理外务,真是了不得。唉,想起我们礼铮当年中举……哪有过这般体面。”
郑月华懒得理她,正拈着蜜饯,闻言眼皮都未抬,道:“昂儿那孩子自小与众不同,他祖父多看重些也是常理。原就与别个不同。”
二夫人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瞬间又恢复如常,低头去端茶盏。
席间暗潮涌动,卢静容目光自膝上众人面上一一掠过,心中了然。
老太爷对崔昂的种种偏爱,皆是有理由的。
大房虽是嫡长一脉,名分最尊,奈何嫡孙来得太迟。
在崔昂出生前,老太爷致仕多年,长房却迟迟未有嫡孙,儿孙辈又皆资质平庸。其他几房便都有些蠢蠢欲动,明里暗里没少动作。一族之中,一方势弱,另一方必伺机而起,数度都要压得长房抬不起头来。
正因如此,当崔昂终于出生时,老太爷才会将这姗姗来迟的嫡孙,视若珍宝,寄予厚望。
传闻崔昂出生那日,天现异象,霞光映彻半座府邸,满庭生辉。
老太爷大喜过望,连声道此孙乃祥瑞之兆,将来必能振兴门楣,使崔氏“昂首于众卿之上”,故亲赐单名一个“昂”字。
要知道,崔家孙辈原该循“礼”字辈,正如上一辈皆从“德”字。老太爷却为崔昂破了家规,不令八郎依辈分取名,独择“昂”字,寄寓厚望。
族中对此虽有微词,却无人敢公然站出来质疑家主的决定。
此后,崔昂也像老太爷期望的那样,长成孙辈中最耀眼的存在。
后来老太爷更是把府里东南方景致最好的一块地单独划了出来,给他建了外书房。那地方清幽开阔,比他兄弟们的书房足足大出一倍还不止。
……
千漉留在院中,崔府家宴只有芸香和青蝉跟去了,其余丫鬟都在各自房里守岁。千漉直接睡了,让秧秧到点了叫她。
行过驱傩仪式,这岁便算守完了。
崔昂也跟着卢静容来了。
千漉远远便瞧见了,崔昂今日着了身玄色绫罗深衣,外罩狐裘披风,腰间束着青玉带銙,白玉小冠束起长发,比往日打扮得都要矜重贵气。
卢静容更衣完,千漉随众丫鬟进主堂磕头辞岁,卢静容温言勉励几句,芸香便挨个发下装着金锞子的荷包。
千漉掂了掂,分量不算轻。
崔昂的目光在堂下众丫鬟脸上扫过,年末了,男主人自也要表示一番。
待崔昂的赏银发到手中,丫鬟们又齐齐磕头谢恩。
千漉又掂了掂崔昂送的这一份,好像比卢静容的沉一点?
丫鬟们皆穿着新衣,靛蓝秋香的料子衬得一张张年轻脸庞愈发鲜亮。领了赏钱,个个喜形于色。
千漉也露出淡淡笑容,随众人一道行礼,直起身时,不经意间掠过主位,正对上崔昂的视线,千漉迅速垂下眼,出去了。
崔昂虽与卢静容同归,最后还是回了自己的外书房睡。
元日这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