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未脱。
许是在外头吹了风,鼻尖与两颊微微泛红。
再细看眉眼,并无半分殊丽之色。
整体看来,实在是个貌不惊人、毫不起眼的丫头,是丢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着的寻常相貌。
既卢氏不管,便由他来管。
教训一番,若再不知进退,打发出去便是。
千漉顶着崔昂锐利的目光,将茶果一道一道摆上,心想,崔昂站在窗边,若直接过去太刻意了。
就算成功了,事后追究起来,被赶出崔府倒也罢了,怕就怕,被贬回三等丫鬟,不仅吃糠咽菜,还要做苦力。
但卢静容的事暴露,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若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年内和离,千漉作为陪嫁,势必跟着回卢府,便要重新做回卢家的丫鬟了,到时变数更多。
在崔府,除了卢静容,无人会随便安排她的亲事,若能想办法帮卢静容把那事瞒过去,安全熬上几年,再求赎身,没有意外的话,按卢静容的性子,肯定能成。
相对来说,卢静容在这时代,算得上一位很不错的主子了。
但是……
千漉正权衡利弊着。
余光瞥见崔昂朝她走来。
有戏!
千漉刚拿起茶杯,看准方向,正要行动,头顶一道清凉的声音冷不丁落下。
“你叫什么?”
千漉有些惊讶,崔昂居然主动问她名字。
千漉手微微一颤,将茶杯放到案中央。
没机会了。
见崔昂拿起茶杯,千漉便退到一边。
“奴婢叫小满。”
茶杯落到案上,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哪个字?”
还能有哪个?
千漉道:“四月中,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
“便是这个‘满’了。”
崔昂又问:“你读过书?”
千漉回:“不曾正经读过,只粗略认得几个字。因常伺候少夫人笔墨,听得几句诗词,便记下了。”
崔昂看了眼盘中做成荷花形状的糕,道:“俗话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满招损,谦受益。”
“过盈则亏,小满便恰到好处。”
“此名甚好,是少夫人所赐?”
千漉:“是我娘取的。”
“因生在小满节气,便随口叫了这个名儿。”
崔昂:“万物见盈而未极,将满未满,持盈有度,正是生机最盛、分寸得宜之时。”
千漉垂首听着,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崔昂顿了下,喝口茶润了润,继续道:“名者,实之宾也。须知名实相副,方为妥当。”
“若名不副实,反为其累。”
“这名字寓意虽好,你却担不起。”
最后几字,他刻意放缓,重了几分。
若唤作其他丫鬟听了,怕早已羞愤难当。
当场吓哭了都有可能。
书房内一时静极,落针可闻。
崔昂瞥了眼僵立在书架旁的千漉。
问道:“你既识得几个字,可知我此话何意?”
千漉默了片刻:“奴婢知道。”
崔昂没有说话,似在等待。
千漉道:“少爷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以后奴婢会有分寸,再不会做逾矩之举。”
崔昂见她态度恭逊,心下稍宽,心想,到底年纪小,还是能教的。
他向来认为,人非圣贤,贵在能改。若肯认错悔过,他自当给予机会,全看人心诚与否。
若是那等根子里便冥顽不灵的,他半句话都懒得说。
崔昂点点头,声音仍带着几分冷硬:“知道便好。”
目光又落回那碟荷花糕,问:“这糕点是你做的?”
千漉看了一眼,道:“是。是奴婢新试的方子。”
“取了晒干的荷花瓣,磨成粉,调入米浆、莲子、蜂蜜,再以模具蒸制。”
崔昂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甜而不腻,口感绵软细腻。
竟真有荷花清雅之味。
他连用两块,略觉口干,又饮了两口茶。
他的注意力便投向窗外那一池残荷。
今日前来,本就是为此景作画。
遂吩咐道:“纸笔拿来。”
“是。”
千漉铺开纸,开始磨墨。
崔昂觑了一眼,动作倒是麻利,提笔沾墨:“下去吧。”
“是。”
千漉端起茶壶,正欲转身,脚下却似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
下一瞬,崔昂感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浇在自己腿上,怔了片刻,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