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只是个寻常佐官,谁料京里来信,说他是圣人钦点过来的,虽然只是个五品,但他背后可是圣人,我能耐他何?”这话把苏少伯唬住了。
倪定坤继续发牢骚,“那人之前在朔州做过长史,靠着朔州沙糖翻身,不知怎么的就入了圣人的眼,把他差使到咱们这儿来了。“前阵子洪县令触了霉头,招惹了他,县衙里不少官吏都受了罚,我们州府是敢怒不敢言啊。
“此人行事不按牌理出牌,实属鲁莽,说什么你们粮商坐地起价,大旱以前粮价才十二文一斗,如今三十多文了,是要老百姓的命,非得查抄,我是劝者都劝不住啊。
“说来苏掌柜只怕不信,我从官这么多年,哪曾像今日这般窝囊过,被一小小的五品拿捏,实在埋怨,却也无奈,谁叫那小子来头大呢,拿他不得法。”他一顿苦水倾吐,反而搞得苏少伯不知怎么开口了,只道:“我们粮行可不敢坐地起价,众所周知,这些年的营生不易做,又是从外地调粮,刨除人工转运成本,挣的也是辛苦钱。”
倪定坤指着外头道:“这话你得去跟虞长史说,我现在看到他就心烦,若不然何故躲到这儿来?”
苏少伯的心沉了沉,附和道:“使君说得是,对方来头大,也确实不好处理。”
倪定坤做好人道:“苏掌柜你通情达理,也多多理解我的不易,摊上这么一位长史,我实在束手无策,万一惹恼他,从京中摇人来,那才叫要命。”苏少伯只得应是。
结果他连正事都没说出口,就被倪定坤甩锅打发了。离开别院后,苏少伯阴沉着脸,隐隐意识到此次大祸临头。在折返回城的途中,遇到家奴忙慌慌过来求助,说州府官吏领着一帮差役去抄家了,拦都拦不住。
苏少伯气得吐血,怒目圆瞪道:“他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家奴哭丧道:“郎君赶紧回去罢,再晚一步,只怕家都要被他们搬空了!”苏少伯火冒三丈往城里赶。
苏家干了好些年的粮商,全靠这几年累积了巨额财富。虞妙书亲自领着几十人前去苏家查抄,差役们跟家奴打了起来,现场惨不忍睹。苏家的女眷们被赶到一间屋里关押,所有财物全都往前院搬。虞妙书坐在椅子上吃茶,宋珩站在一旁,看着院里堆积着越来越多的物什,有字画,瓷器,玉器摆件,琳琅满目一地。他见识过不少好物,对其中一幅字画生出兴致,上前捡拾起来查验,虞妙书看到他的举动,道:“怎么?”
宋珩:“这苏掌柜倒是个识货的,光这字画拿到京城去,几百贯是值的。”此话一出,虞妙书瞪大眼睛,好奇上前,观摩了许久,才道:“就这破烂玩意儿值几百贯?”
宋珩点头,当即跟她讲为什么值钱。
虞妙书暗骂了一句奸商,差笔吏把每一件物什都记录下来,以便送入州府库房。
居住在周边的邻里听到苏家被查了,忍不住偷偷观望,但高门大院的,也窥不出什么名堂来。
有杂役在地下室里看到藏匿的金银珠宝,搬抬出来给虞妙书过目,她随手捡起一枚金砖掂了掂,又骂了一句奸商。
等苏少伯急赶匆匆回来,与虞妙书碰了个正着,他悲愤不已,怒目道:“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我苏家正儿八经的营生,从未做过触犯律法之事,你们州府凭什么查抄苏家?!”
虞妙书亮出查抄令,冷笑道:“好一个凭什么,今日我虞某就不妨告诉你,凭什么查抄苏家。
“你泰安粮行伙同禾远、金农等粮铺联手炒作粮价,相互抱团打压外来粮行,以至于湖州粮价居高不下,百姓苦不堪言!“为何查抄你苏家,是湖州百姓要查抄你苏家替天行道,是朝廷要查抄你苏家发国难财,是那些饿死的流民冤魂来收你们这帮奸商的债了!”一字一句,字字铿锵,振聋发聩。
在场的差役官吏们无不热血沸腾,连宋珩都有些动容。苏少伯发了狂,欲上前制止他们,被差役死死按在地上。虞妙书把查抄令扔到他脸上,居高临下道:“州府不仅要查抄苏家,并且还得广而告之,让当地百姓好好看看你苏家的恶行,你苏少伯有没有罪,人心自会评断。”
苏少伯不依,愤怒道:“我苏家有冤,你们州府目无法纪,滥用职权,苏某不服!苏某不服!”
虞妙书斜睨他,如同看一只蝼蚁。
没有人能抵抗得了权力带来的快感,她轻飘飘落下一句,“什么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权势,就是王法。
谁握了权,谁就是法。
一直没有说话的宋珩默默地注视那张冷酷的脸,好像有点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