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都是如何处置?”
岑宁的声音很冷硬:“降者送官府,冥顽不灵者,格杀无赦。”
薛殊有点不确定:“可咱们是外来者,眼下也不方便惊动官府。”
岑宁待匪寇可没什么温厚脾气:“都杀了也没什么,只是尸首处理起来麻烦了些,不如待海水涨潮,拴上重物抛入海中?”
薛殊开始思索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被他们决定命运的人忍不住了,是人都有向生畏死之心,再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一样。他决定为自己,也为跟随自己的兄弟和乡亲搏一搏。
“且等等,”武文顺突然开口,用不甚流利的汉话讨价还价,“他们都是被我胁迫的,你要杀,杀我一人就是,能不能放了他们?”
薛殊玩味地瞧着他。
“我们留宿山寨时,有人在背后跟踪,偷听我们说话,那个人是寨子里的山民,可见他们与你是一伙的,一直为你充当眼线哨探,”她歪了歪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留下想对自己不利的人?”
“我们只想求财,没想过伤人害命,”武文顺据理力争,“咱们虽迫于生计落草为寇,却不是那等残忍好杀之辈,打从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过那些乡亲,视人如草而滥开杀戒者,必将招致祸患,反噬其身!”
薛殊有了点兴趣,看了看岑宁。
岑宁颔首,示意她自行决断。
薛殊于是问道:“你可是出身行伍?”
到了这个地步,武文顺没必要隐瞒:“是,在下曾入军中服役。”
薛殊饶有兴味:“既然有正经的军职,怎么又混成山匪?”
武文顺抿起唇角,嘴唇人眼可见地干裂渗血,他的眼神却很冷,像结了薄霜的石头。
“几位去过西卷城,应该看得出,广南和北边不一样,接管官衙的就是军队。北边至少还是五丁抽一,咱们这儿却是三丁抽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到这里,武文顺话音极轻地顿了下,似乎是吸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
“南边百姓少,也没那么多成丁,阮主下令,男子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须服兵役。有的人家男丁单薄,或是当爹的已经死在战场上,不想孩子重蹈覆辙,就给男孩做女童打扮。可这是大罪,一旦被发现,一家人都得死。”
他垂着眼,语气很平静:“有一回,我亲眼看见一家子——寡母,六十多岁的老祖母,还有她那刚满十三的小孙儿,被长矛戳死在墙根。血流了满地,从山上挖渠沟引下来的山泉水都被染红了。”
“这家人是住我隔壁的乡亲,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有时去他们家,老祖母虽然骂骂咧咧,却也给我盛半碗剩饭,或是塞俩鸡蛋。”
薛殊仔细观察着这个人,当他慷慨激昂地要求薛殊杀了他,放了其他人时,他的表情是激愤的、浮夸的。可是当他说起这段往事,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他脸上只有一派漠然。
他的表情告诉薛殊,他说的是真的。
“然后呢?”
“我看不下去,杀了抓人的官军,带着其他乡亲逃进山里。一开始太苦了,还要跟其他山贼抢地盘,有些上了年纪的挨不下去,剩下的都在这里。”
薛殊终于恍然为什么她第一次走进村寨时,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一个正常的村寨,怎么会没有老人?就算百姓家穷,生活质量远不如贵族,平均寿命也低很多,可一个将近两百人的村子,也不至于一个五六十岁的花甲老人都看不见吧?
现在她明白了。
薛殊和岑宁飞快交换过视线,后者冷硬的目光松动了,别开脸叹了口气。
薛殊就问:“你们平时盘踞山寨,光靠打劫过往客商为生?广南统共就这么大,那么多客商遭殃,也没人管管?”
武文顺垂着眼:“有人管。但我劫来的财物不光自己留用,每次都挑好的送出去打点,上面的人得了好处,围剿前都会通风报信,要是人数不多,咱们就打一打。要是打不过,咱们就暂避风头,总归这后面是长山,随便往哪个山旮旯里一钻,官军还能赖着不走不成?”
薛殊揉着额角,好家伙,这还发展出了报信分赃一条龙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