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薛殊虽尽量往朴素里打扮,可那染色匀称的细布料子,是谁都穿得起吗?再加上她身后跟着五个护卫模样的男人,人人佩刀,又是身形精壮气度不凡,她再没眼力见也知道薛殊不是普通人,脸上笑得堆满了花。
“都是,好药,这山里头,采的,”她操着蹩脚的汉话,指了指身后若隐若现的青山,“买得多,便宜。”
但其实草药的质量并不很好,因为采药之人不懂行,有些从中薅断,难免损了药性;有些叶子揉得皱皱巴巴,瞧着只剩一口气。
薛殊不由叹了口气,一边挑拣,一边细细为大姐讲解,这草药该如何摘采,又如何保存才不失药性。她挑了许多毛病,听得大姐心里拔凉拔凉,只以为她不买了,谁知薛殊话锋一转:“这几样,包起来。”
大姐一愣,笑得话都不会说了:“哎,哎!”
*
买了药的薛殊不急着回刚租下的院子,她这一趟耽搁太久,须得赶回搁浅的货船为云澈熬药。
那船虽大,可再大的船也是船,条件有限,舱室也逼仄,不适合养病。等云澈病势稍减,她得想法子把人运回城里。
可都运回来也不成,船上将近三百号人,又有那许多箱笼货物,就像一块行走的肥肉,一旦经了人眼,谁不想上嘴咬一口?
所以,她是在城外另找地方安置这些人,还是干脆把他们都留在船上,看守那些金贵的货物?
薛殊有些犹豫不决,一时没留神脚下,被突兀地绊了下。
她趔趄好几步方才站稳,几个护卫如临大敌地抽出腰刀,又错愕地顿住手——发现冲出来挡路的是那个带路的小女孩。
薛殊也很惊讶:“账都结清了,我还有什么欠你的?”
小女孩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跟着我?”
小女孩想了想,用汉话很认真地说:“你雇我。”
薛殊没明白:“雇你什么?”
“什么都行,”小女孩说,“你再雇我。”
几个辽东军面面相觑,倒是薛殊回过味来:“你想给我当长工?你能做什么?”
小女孩没发现她话中戏谑的成分,掰着手指数:“扫地,打水,砍柴,洗衣服,做饭,缝衣服补衣服……”
她绞尽脑汁地想,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薛殊身后说:“还有那个!你想要,我也能给你找来!”
薛殊回过头,只见身后是一座当地常见的高脚屋,栏杆上晾着衣物,一个穿着棕黄色圆领衫的女人倚着栏杆,两腮抹着不知从哪淘来的、颜色过分艳丽的胭脂,敞露着两条臂膀,一边露出讨好的笑,一边招了招手。
薛殊先是不解其意,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快闭嘴快闭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死去多年的良心突然诈尸,对她带坏小孩的举动发出声嘶力竭的控诉,“你才多大?以后不许提这个!”
几个辽东军别过头偷笑,肩膀一抽一抽。
女孩扁起嘴,显得很委屈。她当然有委屈的理由——这地方山多田少,又紧挨着南北内战的前线,穷是肯定的,可再穷的百姓也得讨生活啊。
尤其广南政权的本质是个军政府,说是官府,里头都是职业军人,在军营里憋久了,能不出毛病?当然要时不时出来找人治治病。
当兵的治好了病,穷苦妇人赚到糊口的钱,这不是合则两利的好事?有什么不能提的?
女孩不懂。
薛殊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好随口敷衍:“我现在有急事办,等我回来,一定雇佣你成不成?”
为了表现出诚意,她还特意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我到时去哪找你?”
女孩满意了,给她指了方向,又很认真地回答。
“van chan,”她先是发出两个当地语单音,又用汉语解释,“我叫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