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容易。
商船搁浅在一片海滩上,海水蔚蓝清澈,沙滩金黄绵密,放在数百年后是非常好的旅游景点,却不适合作为港口舶船。当然,选择这里舶船不能怪火长没眼光,毕竟天有不测风云,谁也预测不到老天爷下一把神威发在哪里。
放远一点,山,山,还是山。苍翠欲滴,高低起伏,像一双绿色的手臂,环绕着这片黄金海岸,叫初来乍到的客人们感受到此地特有的,绿油油的好客风情。
这就意味着,他们想找个当地人问路,得穿过这片不知道有没有豺狼虎豹或是毒瘴瘟疫的林子,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上演一出广南版的“狂蟒之灾”。
薛殊运气一向不错,没走几步,曾经当过多年斥候的许承训耳朵动了动,肌肉结实的胳膊探到礁石背后,拎出一个身上没有三两肉,衣服晃荡晃荡,几乎挂不住的女童。
她挽着圆螺似的发髻,手里拎着圆螺状的斗笠,衣裳可能是黑色,也可能是灰色,反正洗过几遍就成了淡得分辨不出原有颜色的灰白。圆袍领口探出一个尖得能戳死人的下巴颌子,再往上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眨也不眨地瞧着他们。
许承训打了一辈子人高马大的努人精骑,头一回跟小女娃子动手,女童没怎么样,他自己先怪叫一声,触电般撒了手。
“差点跟妇孺动了手,”他蠕动着嘴唇嘀咕道,“要是少帅还在,非废了我这条腕子不可。”
薛殊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端起平生最和蔼的微笑,蹲下身和女童视线平齐。
“帮我问问她,”她吩咐胡千岩,“她是这附近的孩子吗?这附近哪里有人家,最近的城镇又在哪?”
胡千岩笑眯眯地上前,用当地语说了几遍。不知是各地域的方言不同,还是那女童心怀戒备,她直勾勾地盯着薛殊,不说话也不回应。
薛殊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个荷包。谁知这时,那女童捂住胸口,很痛苦地喘了两下,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连薛殊带几个辽东兵都吓了一跳,只以为这孩子有什么宿疾。薛殊上前一步,正待为她把脉,那女童反应极快地朝她丢出一把沙子,趁着薛殊被迷了眼,劈手抢过她捏着的荷包,爬起身就跑。
薛殊:“……”
一众辽东兵:“……”
前者是眼睛疼得睁不开,后者是事发仓促没回过神,等迷了眼的揉净沙子,原地发呆的三魂归窍,抢荷包的小贼早不见了踪影。
成天致力于给别人挖坑,不曾想自己被小雀啄了眼的薛女士沉默一会儿:“你家少帅有说过,被妇孺坑了后该怎么办吗?”
许承训委委屈屈地缩起脖子。
*
荷包被抢了,问题不大,里头没啥值钱东西,只有两块肉干,留着当干粮的。丢了虽说有点可惜,但也不至于心疼。
向导跑了,这个有点棘手,他们得靠自己的两条腿,和不知灵不灵的方向感,穿越这片不知道分布了多少危险的山林。
“南洋多瘴气,稍后进入林子,不得随意触摸任何植被,不得靠近沿途溪流,饮水需取自清洁水源,且烧开方可。”
炎热潮湿的地带多毒物,树干上可能聚集毒蚁,灌木后或许藏着毒蛇,东北老爷们能硬扛零下三十度的极寒天气,却未必扛得住溪流里那不知名的病菌和寄生虫。
辽东军不懂这些,但他们相信薛殊的医术,答应得很痛快。
很快他们意识到,薛殊的提醒非常有先见之明。
在山林里赶路是很不容易的,即便辽东军曾在下着暴雪的夜晚伏击敌军,也不代表他们能顺利应付热带丛林。在前头开路的是薛殊,她捏了根丈许长的木棍,一边走一边戳一戳草丛中、落叶下,还有石头阴暗处。
许承训一开始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可当落叶底下钻出一条三角脑袋的白花蛇时,他悟了。
因为薛殊足够小心,这一趟开始还算顺利。他们走了大半个时辰,正打算歇歇脚时,忽然愣在原地。
前方是一株树,枝叶参天。树上拴着一张网,结实细密。
网里……不是猎物,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