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有自己的私兵,这支被誉为“天下第一强军”的精锐部队不听朝廷号令,反倒唯魏氏父子马首是瞻。
用更合适的词形容,这叫军阀。
薛殊捏了捏鼻梁。
她想,辽东军固然冤枉……可也不算冤枉到家。
*
“既然你们原是魏氏家将,”薛殊继续提出疑问,“怎么你家将军反倒姓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念头只在脑中稍一闪现,就被她强压下去。“莫须有”的笑话听一耳朵就好,真装心里了,也白瞎了另一个时空的九年制义务教育。
岑宁就叹了口气。
“将军的父亲原是大帅帐下家将,跟了大帅十多年,很受信重,”他语焉不详道,“但是后来……犯了事,大帅怜惜故人之子,就收了他当义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薛殊恍然。
这就说得通了。
她一直觉得岑宁待云澈的态度甚是古怪,他称云澈“将军”,听从他的号令,说话前先看他的脸色,这是合理的。可又不是纯然的上级对下级的恭敬,偶尔还会有长辈看晚辈的亲近爱护。
如果云澈是这位看着长大,被他当成半个少主人,这就说得通了。
“那你们将军……”
薛殊话没说完,就被头顶的“嗷”一嗓子打断:“前面!前面能看到陆地了!”
瞭望台上的火长兴奋难持,船舷边的薛殊蓦地回头,极目远眺,果然在海天交界处看到一线起伏暗影。
她目光刚亮一半,豆大的水珠就打上鼻梁。只听狂风大作,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乌云,遮住碧空白云,投落深沉的暗影。
“风暴又来了!”
*
热带海域多风暴,是每个上过高中地理的现代人都有的常识,可直到雨点砸落前,薛殊都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这船上除了二百多职业军人,还有几十个专业水手,经历过的风暴比走过的桥还多,当下划桨的划桨,掌舵的掌舵,齐心协力操控船只往陆地方向靠拢。
这一回,薛殊没了赵文笙远程指导,也不必拔刀架在火长脖子上,老老实实躲进船舱。不多会儿,船体开始颠簸,人好端端站着,没来由就开始上蹿下跳。
薛殊使出吃奶的力气,用腰带将自己绑在床榻上,总算避免了筛元宵的命运。
她不习惯应对风暴,故而手忙脚乱,难得显露出狼狈。但对当地居民来说,风暴是最习以为常的事,伴随他们出生,也伴随他们死亡。
当呼啸肆虐的狂风撼动沿海的橄榄林时,一道娇小的身影顶着螺型斗笠,鹿一样轻盈地躲进最繁茂的枝叶底下。
她了解这片海滩,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风暴来临时,海浪成了怪兽的巨口,会吞噬下一切敢于靠近的生灵。可它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耐心等上个把时辰,海面就会恢复往日的宁静,而慷慨的沙滩将把大海的馈赠全都留给她。
她百无聊赖地抠着树皮,不知等了多久,头顶的老天终于咆哮够了,收了云雨神通,挥一挥衣袖,留给天边一抹彩虹。阳光重新降临大地,雨洗后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清新美好。
……最美好的当属沙滩上各种各样的海货。
喜欢在岩礁里做窝的长牡蛎,拳头大小的河蚌,藏在沙子中的泥蛤,还有看起来傻乎乎,跑起来横冲直撞的青蟹。它们自以为躲得很好,却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用一双沾满沙泥的手,将它们一一翻出,丢到斜挎的竹篓里。
这些小东西当不得饱,可拿到市集上,运气好也能换些糙米回来。若实在没人要,带回家拿盐腌了,当咸菜就豆粥也是不错的,起码下饭。
她正想着有的没的,忽听“轰”一声,巨大的阴影罩落头顶。
她抬起头,目瞪口呆。
一艘大船像是被海豚追赶的大鱼,没头没脑地撞上沙滩,陷在沙泥里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