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玉器、金器应有尽有,最多的却不是这些笨重器具,而是一匹匹绚丽如云霞的锦缎。
薛殊随手打开一口箱子,就被织金闪翠的孔雀妆花晃瞎了眼,沉默一会儿,将箱盖掩上了。
她是见过好东西的,宋钊虽然不做人,衣食上却真不苛刻,说是金莼玉粒也不为过,所以她只一眼就认出,这箱子里装的不是普通锦缎,而是被后世誉为锦中之冠的“云锦”。
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其实很难评判,因为它就不是能在市场上正常流通的,因为工艺太繁复,价值太珍贵,原本是专供皇家。若没沾上皇亲国戚的边,敢给家人置办一身云锦衣裳就是明目张胆的僭越!
但这是在大穆,海外番邦可不跟你讲三六九等这一套。人家不认天家血脉,只认你丝绸手工精细、花纹绚丽,一匹素锦就能卖出七八两银子。
那云锦呢?
对不住,这玩意儿太珍贵,堪称有价无市。会叫价的买不起,买得起的可谁也不会在这上头还价。
那是丝绸吗?那是货物吗?
那明明是身份!是地位!是行走的尊贵!
这么一船云锦运去南洋,换来的银子将这一艘船填满可能还有多的。原本这些跑前跑后的船员只能瞧瞧稀罕,一趟跑下来,不克扣基本工资,就算雇主有良心。
但薛殊大方得很,当着他们的面承诺,等这一趟跑完,换得的银钱抽出十分之一,全贴给他们作补偿。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开空头支票,她甚至当众开箱,将本该用作交易的金银器物一人一件地散给船员,权作定金。
这么做其实有些不地道,但薛殊脸皮厚,慷他人之慨,一点不心虚。船员们却想不到这么多,如果将整座船看成一个小型生态舱,他们无疑是金字塔底层,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微薄的俸禄,辛苦一年也赚不了三五两银,有时还要被主人家用这样那样的借口克扣。
但是薛殊来了,她把欺压他们的“大人”丢进海里,她把克扣薪俸的管事整治成了小媳妇儿,她不会拿鞭子抽人,一边抽打一边骂他们懒骨头;她也不会威胁他们老实地闭上嘴,不然就要他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她为他们看诊,询问他们家中境况——高堂是否健在?孩儿今年多大了?哎呀呀,正是读书的年纪,可有请一位好先生?哪怕不考科举,多读些书也没坏处,识字明理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等这趟回去,每个人都置办了不小的家业,就不用这么辛苦。或是置两亩地,或是做小本生意,每日与妻儿相守,闲话家常,不比受风浪吹打惬意得多?
这都是薛殊带给他们的好处,只要她还在这条船上说话算话,她许诺的回报就能兑现,而他们就能揣着这样美好的幻梦回到故土,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
这样的梦,一辈子只能做一次,不牢牢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于是当胡千岩带着心腹和眼线采买回来时,发现不止辽东军,上上下下的船员看薛殊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
补充了淡水和物资的船上终于能吃一顿好的,薛殊啃了好几天的干粮,难得见到新鲜蔬菜和瓜果。
尤其广东气候温暖多雨,滨海港口尤其如此,蔬菜和瓜果种类也格外丰富。薛殊用了好些柑橘,前两日嘴角起的燎泡总算消下去少许。
辽东军们也喝上采买的药汤,没用做饭的大锅,买了好些小药炉,就搁在甲板上。到处都是熏人的药气,士卒们却不嫌弃,苦涩的汤水一碗碗灌进肚里,轮廓分明的脸就成了扭曲的包子褶。
“忒苦!”
连天的抱怨声中,商船驶离广东港,向着海天尽头、遥远的大陆而去。而紧紧相隔两个时辰,提塘官快马驶入广州城,将金陵朝廷下达的通缉文书与浙直总督的亲笔信送去两广总督府。
不过这时,商船早已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