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把天公捅出个透明窟窿。
最后借鉴的是《葬花吟》,你纵是强了我身又如何?“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身可死,气节不能折,这具皮囊任你处置,想我低头折腰,却是万万不能。
曲子很新鲜,迟钝些的听得津津有味,但也有耳聪目明的敞亮人,从“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开始觉出不对,遂住了闲聊,敛了笑容,茶盏端在手里纹丝不动,只凭一双眼睛与左邻右舍交流。
宋老太太就是这么个敞亮人,奈何反应慢了半拍,待得回过神,是天也骂了,花也葬了。她恼得握佛珠的手乱颤,声音也抖个不住:“这、这是哪来的轻狂人?存心跟我宋家过不去!”
“哗”一下,那佛珠被扯断了线,羊脂玉琢磨的滚圆珠子扑簌簌掉了满地。
婢女们忙一拥而上,打扇的打扇,喂水的喂水,还有人为宋老太太抚胸口:“老太太别生气,气着自己可不值当。”
沈夫人刷的起身,指着那台上厉斥:“都是死人吗?还不将那狂妄轻浮的小蹄子给我拖下来!”
今日寿宴,水阁旁围了无数的婢女婆子,听了这声吩咐,当即击鼓传花地传下去。很快,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冲上戏台,伸手抓向那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弱女子倏然起身,将琵琶高举过头,“咣”一声砸得粉碎。巨响被水风裹挟,扑了水阁的贵妇人满脸,耳畔嗡嗡作响,仿佛被谁迎面扇了一耳光。
“宋钊满口仁义,实则无耻,强抢民女,逼良为妾,直与禽兽无异!”那女子张口怒骂,“如此人面兽心,人神共诛,天地不容!”
“我纵生不能反抗,死后也要到阎王殿告上一状,你宋氏名为书香,却纵子辱人,合该绝了全族,满门皆诛!”
宋老太太刚缓过一点神,冷不防被这么恶毒的一句诅咒拍脑门上,不由得两眼翻白,又厥了过去。
那女子兀自拍手大笑:“报应!哈哈哈,你们看,报应来了!”
家丁们围了她,却被这女人疯疯癫癫的做派惊吓住,拿不准她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疯了。
稍一迟疑,四面八方突然传来惶急的呼喊声:“走水了!西院走水了!”
“书房也是!”
“还有正院!”
家丁们回过头,却什么也看不清,到处都是烟,到处都是雾,呛得人嗓子疼,熏得人睁不开眼。
烟熏火燎中,被他们围困住的小女子将头饰一掀,行头一脱,纵身跳进碧波粼粼的水池中。
*
投身入水,四面八方的惊呼声像是隔了一层,薛殊终于能静下心思复盘自己的布置。
火是她放的,她没有分身术,不可能在登台献艺的同时潜入各处院落,但她有一样顺手牵来的法宝。
这“法宝”是几个月前偶然得的,那一日是初十,城里有庙会,宋钊难得发了善心,许她出府逛逛。
街上遇到一个道士,声称自己有捉鬼之能,还当着看热闹的百姓面表演了一番——果然将一只飘着绿色鬼火的妖物装进镇妖葫芦。
百姓不明就里,只道是天师下凡,薛殊却经历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化学会考还拿了满分,一眼看出所谓的“鬼物”是磷粉伪装。
她费尽周折甩脱盯梢的护卫,在逼仄的小巷里堵住那道士,以拆穿伎俩为要挟,从他手里骗了一包磷粉。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痛,宋钊以为她想逃走,下令将人摁在长条凳上赏了二十板子。
但薛殊认为值得,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她当众揭露宋钊强抢民女之事,并不指望扳倒他,这是封建社会,不是社会主义新华夏,哪家不纳个妓、蓄个婢?除了传出去不好听,有损宋氏书礼门第的声誉,旁的还没有碰破那一层油皮严重。
她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下一下宋钊的脸面,为自己出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将所有人——包括宾客和家丁的目光吸引过来。
所有人都盯着戏台,没人关心被下了磷粉的各处宅院,正午日头毒,磷粉遇热自燃,顺理成章地烧出一幕好戏,可比《还魂记》精彩多了。
等到家丁们发现起火,四处救火时,戏台的布防自然松懈,给薛殊逮到机会水遁逃脱。
园里的水不是死水,而是引活水入城,汇成这一池碧波。这就意味着只要水性好,她是可以沿着水道逃出总督府的。
这就是薛殊的谋算,有理有据,环环相扣。
她几乎成功了,水道尽头就是院墙,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爬上墙边那株高过顶的香樟,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出院落。
但她站住了脚,因为瞧见墙根下负手而立的熟悉身影,看似悠然闲适,其实从手指尖到头发丝都在细细颤抖。
被气得。
他也的确有理由生气。
毕竟不久前,他才被薛殊字句恶毒地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