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尸体,不对劲。
陆离蹲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一股混杂著血腥、腐臭和阴湿霉气的味道,正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
这味道,他早就闻习惯了。
作为南淮城县衙的一名仵作,这里就是他吃饭的地方——
县衙的停尸房,一个终年昏暗的鬼地方。
他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这具刚从南淮江里拖上来的尸体。
尸首在水里泡得太久,整个人都像发麵馒头一样肿胀起来,皮肤惨白,泛著一种腻人的光。
五官也挤作一团,早就分不清原来的模样。
寻常人別说上手,就是多看一眼,恐怕晚上都得做噩梦。
“我说陆哥,你还真认真看啊?”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带著几分胆怯。
说话的是冯达,名义上和陆离一样,都是孙瘸子手下的仵作,但实际上就是个跟著混日子,打下手的。
冯达长得人高马大,胆子却比兔子还小,此刻他正远远地躲在门口,探著半个脑袋,一脸的嫌弃。
“一具淹死的浮尸,有什么好看的?孙头都说了,这种没人认领的无名尸,拿草蓆一卷,扔去乱葬岗的义庄就完事了。”冯达继续说道。
陆离没有理他。
他刚想翻动一下尸体,但是又有一道声音却在房间內炸响。
“冯小子,又在偷懒?!”
一个道响亮、暴躁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伴隨著一阵拐杖杵地的“篤篤”声。
一个乾瘦的老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他手里拎著个半旧的酒葫芦,满脸的褶子都因怒气而挤在一起。
正是他们的上司,县衙仵作房名义上的头头,孙瘸子。
冯达一看到孙瘸子,就像看到天敌一样,瞬间一阵机灵,然后话都不敢多说,赶紧跑到自己位置上,继续捣鼓著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这批除臭丸要在明天送到城外义庄,延误了时间这个月例银减半。”孙瘸子瞪著一双大眼睛盯著冯达。
冯达闻言手上配置药草的动作都快了些许。
隨后,孙瘸子转头看到陆离还蹲在那儿,微微冷哼一声。
“陆小子,你跟石头一样杵在那儿是想孵出个蛋来?赶紧把这鬼尸体处理掉,少惹麻烦事!”
“孙头,这具尸体”陆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对方打断。
“怎么?你还想查案啊?”孙瘸子冷哼一声,隨即压低了声音道:
“咱们这大衍王朝,立国已经有六百余年,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城外流民遍地,城里也是一天一个样。前段时间,城里大户高家闹了邪祟,死了一大批人,尸首都找不全!”
“我们只是个仵作,做好自己本分就行。你查出个究竟来,功劳是巡捕房的,麻烦是咱们自己的。”
“淹死的,就是淹死的!记住了吗?”
孙瘸子的话,就是赤裸裸的敲打,陆离心里跟明镜似的。
孙瘸子这个仵作的头衔,是靠关係混来的,本人也就半桶水的本事。
这仵作房里里外外,全靠陆离一个人撑著。
孙瘸子既要利用他的眼力来应付差事,保住饭碗,又怕他查出棘手的案子,惹火烧身。更重要的是,要是真让陆离弄出些功绩出来,那这仵作房岂不是要姓陆了。
这老东西,刻薄寡恩,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是,孙头,我记住了。”
陆离顺从地回答道,心里却是一片冷意。
孙瘸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骂骂咧咧地嘱咐冯达去给他打壶好酒,然后才一瘸一拐地回了里屋。
停尸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门口的冯达冲陆离做了个鬼脸,也溜出去买酒了。
昏暗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
“不知不觉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个月了。”陆离长嘆一口气。
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基本適应了这个十七八岁的身体,以及这方世界。
这是一个武道昌盛的世界。
这个世界有妖魔,还有各种邪祟。
当然,更有能单手镇压一方山河的绝世武者。
如今,朝廷势微,各大宗门世家宰执天下,武者的地位水涨船高。
“武者啊”陆离喃喃道。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按在了这具尸体的手掌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坚硬,粗糙,带著一种皮革般的质感。
那是一层极厚的茧子,绝不是普通庄稼人或者苦力能有的。
茧子最厚的地方,在虎口和食指的关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