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三月随口说着:“以前凭借武力抢占他人田产,发配充军。如今无需去抢,穷人碰到荒年便立下字据去借,到期不还就把田产让给富户,还何必去抢?”
“以前若是杀人,必当偿命。现在有钱便能买命。”
“……我且说个案件与你听,有个妇人偷情被抓了奸,不想奸夫发起狠来把男人打死,若按以前便是死罪。”
“可最后,凶手求得死者家属谅解,由妇人出了谅解契书,凶手再赔了些钱便回来了。”
“有道是睡别人娘子,打死丈夫,再用丈夫的遗产去赔钱,岂不是好笑。”
“就连买命都是那倒楣丈夫的钱。”
凌渊也感慨:“这确实离谱。”
“国师定的。”
连三月骂道:“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浆糊。”
凌渊挠头:“国师其实定不了治国大计,因为大修士不敢过多沾染因果。此乃当初他与高祖的随口之言,愿不愿意听都凭帝王意愿。”
“当年大燕百姓穷苦,多给些银钱赔偿,也好叫人孤儿寡母有口饭吃。”
“呵……”
连三月骂道:“如今是富的富,穷的穷,看看我便知道了,除了身皂衣,连身象样的衣裳都没有。”
凌渊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倒是说说,那按你说,现在的有钱人都是恶人。”
“这还用问,就比如黄家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小娘子,他只管花银子,小娘子最后是如何进了黄家,与黄家何干?”
“早年我当捕快时,满腔热血,凡是必分个青红皂白。如今却是越来越不懂了,有时候恶人确实绳之以法,但仔细去看,又觉得他情有可原。”
两人一路向西,很快便出了城,道路以外,每百馀步便有土坯、木棚,或是些小院。
说是小院,却是土坯墙塌了半角,用几根枯木勉强支着。
“奶奶,我带朋友回来了。”
连三月的声音放得极轻,弯腰跨过门坎时,背后的剑鞘磕在门臼上,发出闷响。
里屋的土炕占了大半空间,一位白发老妪正倚着土炕,借着灯光编筐。
见有人来,她慌忙丢下竹篾,颤巍巍问道:
“是……三月啊,这位是?”
“他叫凌渊,今日刚认识的朋友。”
连三月说着去揭灶上的铁锅,水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
“您晚饭还没吃?”
凌渊目光扫过屋角,那里堆着半袋米,墙根立着个豁口的陶罐,想来是装水用的。
最扎眼的是炕边的小木桌,缺了条腿用砖块垫着,上面供着排位——连三城。
凌渊觉得此等功臣之家,本不该沦落至此,便索性问了一句。
“我以前听过家祖的名声,若是没记错的话,高祖在世时,此等悍将必有重赏。”
“老祖没要封赏,当年回来种田了。”
连三月指了指供台边一副对联,凌渊这才注意到上面的字迹。
“卸甲不问封赏,归乡不道过往。但使黎元皆安乐,此生何必记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