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矛不怕那铁疙瘩”,可这句话,此刻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那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东西。他的勇武,在那样的力量面前,显得渺小而可笑。
“可……可就这么认了?”张飞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无力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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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董贼,他明明有神仙鬼怪一样的本事,能把八十万大军都烧成灰,他为何还要费心思去管什么流民?为何还要给你这么个官?”张飞想不通,他的脑子像一团乱麻,“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却又做着圣人一样的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份困惑,同样盘踞在关羽的心头。
一个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存在,却回过头来,细致入微地关心起了最底层的农业民生。一个以最残暴手段夺取天下的暴君,却施行着比任何标榜仁义的君主都更彻底的利民之政。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他们无法理解,也让他们感到一种比单纯的恐惧更深刻的寒意。
他们所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单纯的敌人,而是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用常理去揣度的……怪物。
就在兄弟二人争执不下,各自陷入深深的困惑时,一直沉默的刘备,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被风干的木头在摩擦。
“昨夜,他问我。”
刘备缓缓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自己的两个兄弟。
“他问我,我刘玄德,举着仁义大旗,半生征战,到底给了这天下的百姓什么?”
“除了战火、饥饿,和流离失所。”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了关羽和张飞的心里。
他们愣住了。
刘备的嘴角,牵起一抹极度苦涩的弧度。
“我答不上来。”
他站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
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天,已经亮了。
长街之上,已经有早起的百姓,推着独轮车,或是挑着担子,开始了一天的生计。他们的脸上,没有了乱世中常见的麻木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甚至是一种隐约的期盼。
那是董卓带给他们的。
刘备的目光,从那些百姓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回了自己那双曾经织过无数草鞋的手上。
他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大哥……”关羽和张飞走到了他的身后,他们能感受到兄长身上那股正在变化的,某种破而后立的气息。
“我接了。”刘备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大哥!”张飞急了。
刘备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三弟,眼神中那片死寂的迷茫,正在被一种新的、复杂难明的东西所取代。
“三弟,你说的没错,这是羞辱。”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他拿起案几上的那卷竹简,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民生安置司”几个字。
“他将这满城的流民,这数万嗷嗷待哺的百姓,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如果说,这是一个他为我打造的囚笼,那我就要在这个囚笼里,为这些百姓,撑起一片可以安身立命的天。”
“如果说,这是一场他设下的考验,那我就要用我的所作所为,让他,让这天下人都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仁义’!”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他深不可测的图谋……”刘备的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那我就更要走到他的棋盘里去,亲眼看一看,他这盘棋,究竟想下到何处!”
一番话,掷地有声。
关羽和张飞都怔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兄长,那个在董卓的雷霆之威下几乎被击垮信念的刘备,似乎在一夜之间,找到了一个新的战场。
一个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金戈铁马,却可能比任何沙场都更加凶险的战场。
关羽那双总是半闭的丹凤眼,豁然睁开,一道精光闪过。他对着刘备,深深一揖。
“大哥所言,关某……明白了。”
张飞愣了半晌,他挠了挠头,虽然还是不太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但他看懂了兄长眼中的斗志。那股熟悉的、让他愿意追随一生的东西,又回来了。
“俺……俺也明白了!”他一拍胸脯,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就是管些流民嘛!大哥你下令,让俺干啥,俺就干啥!谁敢不听话,俺的丈八蛇矛可不认人!”
刘备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这笑容依旧带着苦涩,却已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