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昭敲了敲朱红大门,抬头盯着沈府门前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白灯笼,脑子发懵。
若她记得没错,二伯当日撞柱尚有一息,那武将看着五大三粗,可进殿时发现有朝臣受伤,满脸紧张做不得假。
由此可见,谢执定然不想灭了沈家满门。
宫变结束后,她也托端午打听到二伯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如今已过了几日,莫非他重伤未愈,一命呜呼了吗?
“你是何人?”
朱红大门被拉开一道极小的缝隙,里面露出一颗脑袋,来者一副管家打扮,并且披麻戴孝,用一双绿豆眼对着沈元昭上下打量。
沈元昭对他这种堪称冒犯的目光不快,但想到来此的目的,还是拱手作揖:“我是沈狸,上门拜见沈家主,还望通传一声。”
管事的见她衣着朴素,遂皱紧眉头,厉声呵斥:“没听过!”
“我不管你是哪个穷酸亲戚,可今日是我们沈家祖母入灵的大日子,文武百官前来吊唁,不是你能来打秋风的时候,快些滚。”
说罢,他就要毫不留情关门,可下一秒,朱红大门被卡住,正是沈元昭用伞骨将其抵住。
“你这人……”
管事的脸色大变,正欲用吃奶的力气将大门合上,沈元昭目光一凛,用伞骨朝他的手背打去。
“哎哟!”管事的缩回手痛呼,“你这穷酸鬼,竟在这闹事,信不信我们家大人打你板子!”
沈元昭抖了抖袖袍,不肯再与这狗仗人势的奴仆继续纠缠,而是大步流星的走进门内。
管事的目瞪口呆,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也不知道哪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竟敢这般没规矩!
他托着疼得厉害的手,狼狈追了上去。
“你不许进!你这打秋风的——”
沈元昭原地站住,管事的刹车不及一头撞在了她身后,撞得那叫一个两眼发黑,登时,他抬起头咬牙切齿,正准备狠狠反击。
沈元昭回首朝他看去。
仅是一个垂眸。
原本气质温润的少年郎此时恰好站在明暗交界处,脸上表情被细碎的光照得晦暗不明,颇为寒气森森:“你若再敢拦,后果自负。”
那一记如同看待死人的眼神让管事的瞬间闭嘴。
静默短暂三秒后,走廊处有女子经过,不知是不是余光瞧见了这一幕,停住脚步,片刻后,那女子拎着裙摆小跑而来。
“表哥!”
沈元昭转过头,正好和对方打了个照面,只是一眼,对方看清了她的长相,脸上狂喜的表情骤然失落。
“……是你。”
沈元昭心头猛地一跳,可到底还是冷静下来,看着容颜娇俏,逐渐长成的少女一时无言。
半晌,她谦逊拱手:“章台表妹。”
先前还仗势欺人的管家霎那间脸色苍白。
这衣着朴素的少年郎竟也是沈家人?
沈章台掩盖眸底忧伤,恢复以往的温婉大方,福了福身子回以一礼:“二表哥。”
继而她道:“二表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二伯都等你很久了。”
这话说的实在古怪,沈元昭怔了怔,若不是她想知道男主下落,今日特来拜访,都不清楚沈家祖母故去。
“罢了。”见她始终沉默,沈章台叹了一口气,“只要你……肯来就够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若是父亲见了你也会高兴的,你且随我来吧。”
压下心头疑惑,沈元昭跟着她进了内厅,刚一进门,瞬间哭声止住,无论是前来吊唁的文武百官还是沈家人,纷纷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她。
尤其是带头一个披麻戴孝,哭得两眼通红的妇人,见到她时,明显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而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被她尽收眼底。
见到尚未下葬的棺木,沈章台触景伤情,眼眶通红,小声抽泣着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二表哥,见笑了,且跟我来。”
顶着众人复杂目光,沈元昭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绕过假山流水,终是到了一处僻静幽深的竹林小屋。
沈章台轻声解释:“大夫说父亲需要静养,便暂住清竹小院,家里一众事务皆由母亲代管。”
沈元昭颔首。
很快,由沈章台领着,她见到了沈仲声。
他满脸病气,额头还包扎着绷带,静躺在病榻上,可当听到沈狸的名字时,回光返照般挣扎起身。
“沈狸,你总算肯见我一面了……二伯还以为当日你被谢执那厮抓走,是活不成了。”
沈元昭连忙几步上前搀扶:“二伯,我一切都好。”
沈仲声老泪纵横,连连道了三次好,而沈章台见此,主动福身告退,给他们留了足够的空间诉说衷肠。
沈仲声看着她这张清瘦的脸就摇头叹息:“是沈家亏欠你和你母亲,让你平白无故遭受此灾。”
“当年你父兄死在江南水灾,而你和你母亲流落街头,我们没有施以援手,是我们不该。”
“这次因沈家的缘故,连累你和你表兄被陛下……”
他不再说了。
沈元昭默了默,这些陈年旧事她并不清楚,更不知作何反应,于是只好开门见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