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归途旅舍的一楼,紧邻着后厨的,是一间不大却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卧室。
这里便是巴莎夫人与莉安的安身之所。
房间被一道简单的布帘隔开,母女俩分别睡在帘子两端的单人床上,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
“妈妈,你睡着了吗?”
莉安平躺着,紧紧抓着被沿,澄澈的眼睛在黑暗中望着模糊的天花板,声音轻得象是在梦呓,又带着一丝渴望倾诉的意味。
“今天的炖肉,真的好香啊,热乎乎的,雷恩先生吃得很满足,连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红胡子大叔,最后都把碗刮得干干净净呢。”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抹期盼。
“妈妈,你说,爸爸和哥哥,在北境那么冷的地方,也能吃到这样热乎乎的炖肉吗?”
“只要肚子里是暖的,身上也一定是暖的吧?那里的风雪,是不是就冻不着他们了?”
帘子另一侧,巴莎夫人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应,只是将呼吸放得更沉,仿佛已然熟睡。
莉安似乎并不期待回答,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语气变得柔软而怀念:
“爸爸要是回来,头发一定都白了吧?就象镇口那棵老冬青树的树冠一样,他会不会认不出我了?他走的时候,我才这么一点点高。”
她在被子里比划着名,“那时的我,还不到他的大腿呢!”
随即,她的声音又轻快了起来,充满了少女独有的美好憧憬:
“还有哥哥!他会不会已经找了个漂亮的北境姑娘做妻子?说不定……说不定他们都有小宝宝了呢!那样的话,妈妈你就是祖母了!而我也当上姑妈啦!”
她忍不住为这自己编织的画面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又带着一丝让人心酸的纯真。
帘子后面,巴莎夫人依旧沉默着,但那攥着被角的手,指节却是早已发白。
吱嘎,吱嘎……
一阵窸窸窣窣声突然从门外传进了房间,那象是夜鼠碰到了某种器具的声音,又象是某种沉闷的刮擦声。
“呀!”
莉安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彩,“是不是爸爸和哥哥回来了?我去给他们开门!”
她动作快得象只欢快的小鹿,甚至没等巴莎夫人出声阻止,就已经胡乱披上外套,赤着脚丫跑出了卧室,冲向漆黑的大厅。
几乎就在莉安跑出去的同时,后厨那扇紧锁的窗户被悄然撬开。
一个裹在厚重黑袍里的魁悟身影,正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诡谲安静,艰难地从窗口向内挤入。
紧接着,是第二个同样高大的黑影,它们的巨大脚掌轻盈得吓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第三个,动作似乎慢了一拍,它那隐藏在兜帽下的鼻子用力抽动了一下,仿佛被那锅炖肉的馀香所吸引。
莉安离去的脚步声还在耳边回荡,巴莎夫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那绝不是家人归来的动静。
她猛地翻身下床,以远超平日的敏捷抓过外套披上,旋即毫不尤豫地俯身,从床底最深处猛地抽出了一柄剑身泛着冷光的手半剑。
这是她的丈夫奥利克临走时留下的,曾陪伴他走过无数冒险旅程的伙伴。
她心急如焚地提剑冲出门,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大厅。
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黑暗,也没机会点燃灯火,一个模糊的黑影就迎面扑来!
巴莎的心脏几乎骤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就要下意识地挥剑砍去。
但就在剑锋即将扬起的最后一刹那,她借着从破旧换气窗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又带着困惑的少女脸庞。
是莉安。
“妈妈?”
莉安被母亲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声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你没开门吧?”
巴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斗,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目光警剔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没有。”
莉安摇了摇头,白淅面容上的困惑更甚,“我跑出来就没声音了,还以为听错了,所以就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巴莎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或许,真的只是哪里的木头因为夜寒发出了怪声,或是几只夜鼠为了争抢垃圾桶的食物而互相撕咬。
然而,她这口气还未完全吐出,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莉安的身后。
朦胧的微光下,一柄寒芒毕现的双手战斧,被一只覆盖着粗硬黑毛的巨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