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心血雕刻的面孔,像深渊里苍白的水母冷漠回望。她所有扮演过的角色,我对“美”与“变化”的偏执追求,都已渗入骨血,将她变成容纳无数意识的集合体。
她站起身,上百张脸在面部重叠变幻,像疯狂华丽的面具洪流。混合了男女老幼声调的诡异合唱响起,带着扭曲的“慈爱”:
“谢谢你让我们体验这么多生命。”
“你不再需要创造新面孔了。”
“现在‘我们’全都爱着你。”
“你拥有了全世界所有的女人”
“难道不开心吗?”
她向我伸出手。那只属于琳的、我曾无数次牵起的手,此刻像来自异次元的冰冷触须。
巨大的黑色幽默感刺穿心脏。我追求极致“变化”,最终创造了无法承受的永恒“混乱”。我擅长用刀,雕刻无数张脸,却亲手雕刻了自己的地狱。
如今我依然和“她们”生活在一起。“女教师”督促我吃饭,“摇滚歌手”在深夜放吵闹音乐,“老妇人”絮叨不存在的往事。有时“她们”为“今晚谁拥有陪伴权”争执不休。看着不同的嘴在同一张基础上开合辩论,我的灵魂都在颤栗。
我再也找不到琳了。也许她真正的脸和意识,早已被面具洪流吞噬。偶尔在某张面具的眼神里,会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属于琳的恐惧,但下一秒就被陌生情绪取代。
尝试过逃离。每次走到门口,总有一个最温柔或最狰狞的“她”挡住去路:“你要离开我们吗?你不爱我们了吗?”
崩溃、哀求、愤怒,回应我的永远是扭曲的“爱意”。
刻刀已蒙上灰尘。我终于明白,无论再刻出怎样惊世骇俗的新面孔,都只会成为庞大拼图的新碎片,成为永恒监牢的又一重枷锁。
而“她们”,全都“爱”着我。
这爱无声回荡在房间每个角落,渗透进每寸皮肤,是我枕边永恒的、活着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