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孩子!”
“父债子还!让他也尝尝滋味!”
失控的人群像发现了目标的鬣狗,涌了过来。有人在一片混乱中用力推搡了一下……
当母亲听到异响猛地转回头时,看到的只有亮亮从楼梯边缘消失的衣角,和楼下传来的、让她血液凝固的沉闷撞击声。
抢救室的灯亮着,像一只惨白的、窥探命运的眼睛。阿哲和妻子守在门外,妻子的身体一直在抖,眼泪已经流干,嘴里不断喃喃:“我就回头看了一眼……就一眼……”时间仿佛凝固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里。
门终于开了。主治医生张医生走了出来,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复杂地扫过他们。他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语调,快速说明了亮亮的危重情况:颅脑损伤,颅内出血,必须立刻进行开颅手术,但手术风险极高,成功率不容乐观。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他才八岁啊!做什么手术我们都做!求求你!”阿哲抓住医生的胳膊,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嘶哑。
张医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看阿哲的眼睛,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己自然下垂的双手上。就是这双手,在上周那场与他相关的、由报告错误引发的医疗事故调查中,被无形的压力和指责笼罩。患者的惨状、家属的怨恨、院方的质询,让他夜不能寐,对手术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此刻,这个孩子的手术,难度极大,风险极高。如果失败……在眼下这个风口浪尖,他会面临什么?他几乎能预见到手术失败后,眼前这对外表可怜的夫妻会如何变成索命的厉鬼。他的职业生涯,可能就到此为止了。风险和收益,在他心里瞬间完成了冷酷的计算。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其专业、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口吻说:“情况就是这样。手术的风险,我刚才已经充分告知。作为医生,我必须提醒你们最坏的可能。当然,决定权在你们。如果你们坚持,我可以尝试联系我的主任,或者……你们也可以考虑联系上级医院,征询第二意见,虽然转运过程同样有很大风险。”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阿哲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星。这不是直接拒绝,却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绝望。这是用专业的术语砌起的一堵高墙,是权衡利弊后冰冷的自保,是系统压力与个人创伤共同作用下的“软性放弃”。
阿哲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医生那双重压下异常“冷静”甚至“理智”的眼睛,又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那个被他塞进门缝的、滚动的空瓶子,看到了维修工坠落时惊愕的表情,看到了护士因悲痛而递错报告单的手,看到了医闹人群狂怒的脸,看到了妻子回头张望时那绝望的一瞥,看到了亮亮从楼梯上滚落的身影……
所有散落的、狰狞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条由他亲手抛出的、名为“最初恶意”的丝线,死死地、绝望地串联起来,最终缠绕在他儿子奄奄一息的生命线上,打成了一个冰冷、窒息、无法解开的死结。
惨白的灯光下,他清晰地听到了,命运那彻骨而讽刺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