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一种无形的压力,随着缸水的见底,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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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人群后方,一个倚着老槐树的瘦弱身影上。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积蓄一些力量,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却清晰得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语调,缓缓喊出一个名字:
“陈阿妹。”
这三个字像一块冰投入死水,激不起涟漪,却让寒意瞬间渗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所有的目光,或怜悯,或躲闪,或麻木,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方向。十七岁的陈阿妹,穿着一件半旧的碎花褂子,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干了所有血液。她一直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在她身旁,她的父亲陈老四,那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原本只是默默靠着树干,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整个背脊佝偻下去。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呜咽。但那呜咽声太轻了,很快就被河水声和人群死寂的沉默吞没。
林伯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打磨得光滑的木勺,弯下腰,探入缸底,极其小心地将那最后一点“清净水”舀了起来,勺沿滴水不漏。
他端着那勺水,走到陈阿妹面前。水在木勺里微微晃动,映着初升的朝阳,泛着粼粼的金光,看起来圣洁而诡异。
“孩子,”林伯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慈祥的温和,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喝了它,上船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清晰地传遍寂静的河岸:“村子会记得你的功劳。”
阳光愈发炽烈,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短短的。村民们脸上的紧张,在林伯说完这句话后,竟奇异地、一点点地散去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像薄雾一样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哭泣,甚至没有人再去看崩溃的陈老四。他们的眼神放空了,望向远处的河水,或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仪式到了最后一步,他们只需要等待,然后,继续生活。
阿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咬得泛白。她看着林伯,看着那勺水,眼神空洞。她颤抖地伸出双手,像接过无比珍贵的赏赐,接过了那只木勺。
她的手抖得厉害,勺里的水晃动着。她看着勺中清澈见底的水,自己的倒影在里面晃动、破碎。一大颗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垂直滴入水中,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嗒”的一声。
然后,她仰起头,闭上眼睛,将勺中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她空着的手松开,木勺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河边停泊的一条小木船走去。那船很小,很旧,船上没有桨。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阳光照在她单薄的背影上。
她走到船边,抬脚,迈了进去。船身轻轻晃动了一下。
河水推着小船,离开了岸边,开始缓慢地、顺流而下。
村民们静静地站在岸上,目送着那条小船。小船越漂越远,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河面升起淡淡的雾气。那个黑点漂向河湾,最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河水依旧哗哗地流着,蝉鸣不知疲倦地叫着。临水村,又迎来了一个“顺遂”的年份。
清晨的阳光,明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