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前,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了刘府,要好生伺候刘老太太,谨言慎行,莫要失了王家的体面。”
大夫人亲自为她整理并不得体的衣领,指尖冰凉,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脖颈,那触感如同冰冷的蛇信滑过皮肤:“绾君最是乖巧懂事,又识文断字,定能讨老太太欢心。待事成之后,老爷必有重赏。”
周绾君垂首,恭顺地应是,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冷意与决绝。
马车缓缓驶离王府,车轮轧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辘辘声,像是碾在人的心坎上。周绾君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座她生活了不久却已感觉如同囚笼般的府邸,朱门高墙在弥漫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随时会苏醒噬人的巨兽。
刘府坐落在城东,与王家的内敛雅致截然不同,处处透着漕运起家的暴发户的张扬与俗艳。朱漆大门上镶着碗口大的铜钉,光可鉴人,门前两尊石狮雕工粗犷,龇牙咧嘴,形态凶猛,透着一股戾气。
刘把头亲自在门前相迎。他年约四十,身材魁梧壮硕,满面红光,声若洪钟,穿着一件绣满金线元宝纹样的墨色长衫,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无比、翠**滴的翡翠戒指。一见周绾君下车,便哈哈大笑,目光毫不客气地在她周身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占有欲。
“王兄真是好福气啊!府上竟藏着如此标致可人的人儿!真是羡煞刘某了!”
周绾君强压下心头的厌恶与寒意,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绾君见过刘爷。”
“好好好,快不必多礼!”刘把头上前一步,作势要扶,粗糙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细腻的手背,带来一阵不适的触感,“老太太这几日精神头不济,吃不下睡不好的,就劳烦周姑娘多费心照料了。只要老太太高兴,刘某绝不会亏待你!”
他引着周绾君穿过庭院。刘府的院子极大,假山、水池、亭台一应俱全,却布局混乱,缺乏章法,假山堆砌得过于刻意嶙峋,水池中养着数尾价值不菲的锦鲤,但水质浑浊,泛着不自然的绿光,隐隐有腥气传来。
刘老太太住在后院最幽静的正房。房间宽敞明亮,家具皆是上好的红木,却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种劣质熏香的混合气味,有些呛人。老太太半靠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确实病得不轻。但令周绾君心头一跳的是,老太太干瘦的脖颈上,赫然挂着一面小小的、边缘已经发黑的铜镜,镜面晦暗,模糊不清,边缘刻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符文。
“这就是...王家来的姑娘?”老太太的声音虚弱沙哑,仿佛漏气的风箱,却奇异地带着一种锐利,像是能刮伤人,“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周绾君依言上前,恭敬地行礼。老太太伸出干枯得如同鹰爪般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久病之人。她浑浊发黄的眼睛紧紧盯着周绾君的脸,从额头到下巴,细细描摹,那目光让人极不舒服,半晌,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异光。
“好,好面相...”老太太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像是...能镇得住...镇得住的...”
话未说完,她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周绾君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趁机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房间。梳妆台上摆放着不少瓷器摆件,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尺许高的五彩人物故事图花瓶,瓶身上的图案并非常见的才子佳人或吉祥纹样,而是一些形态诡异、似乎在举行某种祭祀的人群,色彩浓艳刺目,透着一股邪气。
当晚,周绾君被安排在老太太隔壁一间收拾出来的厢房。夜深人静,刘府的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风吹过屋檐的呜咽声。她依着冬梅的嘱咐,取出那小包草药,犹豫片刻,只取了小半撮,放在一个闲置的香炉里点燃。淡淡的青烟在房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甜腻又有些辛辣的奇异香气,闻之确实让人心神稍定。她又将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剪刀,刃口朝外,镜面朝下,小心翼翼地塞入枕下。
做完这些,她端来一盆清水,置于桌上,准备再次尝试窥视刘把头,了解更多内情。
水面在如豆的烛光下微微晃动,映出她凝重而苍白的脸。周绾君集中精神,排除杂念,再次施展刚刚掌握的流影听。熟悉的头痛如期而至,像是有一根铁丝在脑中搅动,但她强忍着,将意念如同丝线般,小心翼翼地投向记忆中刘把头书房的方向。
水波荡漾,模糊的影像逐渐凝聚、清晰。刘把头果然在他的书房中,背着手烦躁地踱步,手中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硕大的翡翠戒指。然而,令周绾君毛骨悚然的是,水面上显现出的、属于刘把头的镜像,与现实中那个粗豪精明的活人截然不同——他的镜像周身缠绕着浑浊不堪、如同活物般蠕动翻涌的黑气,眼神空洞呆滞,动作僵硬不协调,走起路来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操控着!
更可怕的是,她隐约看到,那些浓稠黑气的源头,似乎正是来自他腰间佩戴的一块深色玉佩。那玉佩形状奇特,边缘不规则,仔细看去,竟像是半张扭曲痛苦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