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温暖又舒适，座位上垫着柔软的貂皮。
莫云接过李寻欢递来的酒瓶，安静地打量眼前的人。
他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
尽管憔瘁，他仍称得上英俊，鼻梁又挺又直，面部轮廓分明。
他的眼睛堪称奇异，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李寻欢也在观察莫云。
衣衫单薄，长相略显文弱，象是在江南水乡养出来的
即使是光明正大地打量他这位主人，目光也是克制而有礼貌。
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年轻人。
莫云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兄台。在下莫云，请教兄台大名。”
“李寻欢。”
“可是那位‘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李探花？”
“不过是陈年旧事了。”
李寻欢眼中充满悲哀。
他又从角落摸出个酒瓶，大口喝着酒，也在大声地咳嗽。
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焚烧着他的肉体和灵魂。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你在意，或者在意你的人了吗？”
莫云突然道。
这句话很尖锐，甚至不象是从他口里能说出来的。
李寻欢叹道：“你这一身虽不华贵，也是经过了精心的剪裁，腰间宝剑更非凡物，当是身份不凡。又为何衣衫单薄，独自出现在这冰天雪地？这些我问过你吗？”
“没有。”
“你又何必问我。”
莫云沉默半晌，盯着李寻欢眼睛，一字字道：“我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你曾经是我崇敬的人。”
“抱歉。”李寻欢眼角皱纹中充满痛苦。
两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
李寻欢沉默着喝酒，沉默着用飞刀雕刻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林诗音。
马车在小镇的客栈前停下，赶车的虬髯大汉跳下来忙前忙后。
每当他的目光扫过李寻欢，都会露出家犬看到主人的温柔。
莫云对他倒很客气，对李寻欢却有些冰冷。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
旗上金线绣着只狮子。
三人在客栈前的饭铺中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
李寻欢要了壶酒，莫云要了一桌的菜。
“李兄请我喝酒，我请李兄吃饭，请。”
李寻欢拿起筷子，每样菜只象征性地吃了两口。
赶车的大汉倒是吃得很香。
莫云看着自己掌心的酒杯，好象要盯出花来，缓缓道：“蝼蚁尚且偷生，人又何以不如蝼蚁？”
大汉象是没有听见，他大概也希望有人能劝劝李寻欢。
李寻欢不答。
莫云继续道：“所有生命存在的第一要务，就是延续自己的存在，这难道不是天理吗？为何要折磨自己？”
李寻欢还是不语。
莫云抬起头：“抱歉，是我唐突了。以后不会再说这话。”
李寻欢似是松了一口气，举起酒杯：“请。”
话音未落，就看到三个高谈阔论的人走进饭铺。
三个人说话声音都很大，象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金狮镖局’的大镖头。
莫云心中正窝着一股无名火，转头喝道：“滚！”
莫云这声冷喝如冰锥般刺破喧嚣，三名镖师的笑声戛然而止。
为首那紫红脸的胖子猛地转身，瞪向角落：“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李寻欢低下头，好象生怕被认出。
不过这胖子也没看他。
胖子瞪着出声的莫云，目光掠过那把一看就不俗的宝剑，故作豪迈道：“在下‘急风剑’诸葛雷。阁下是哪路朋友，来和在下玩笑？”
“请不要讲话，不然就出去。”
莫云冷静下来。
诸葛雷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紫红色的脸膛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好！好！好！”诸葛雷怒极反笑，右手猛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看来朋友今天是存心要砸我金狮镖局的场子，那我们就剑下说话吧！”
莫云本来坐在板凳上，突然又出现在诸葛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