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铎将秘旨贴身藏好。
指尖还残留着明黄绫缎的触感,心脏却依旧狂跳不止。
他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目光扫过驿馆外的街道。
秋阳透过稀疏的树梢洒下来,照在青石板路上。
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慢悠悠走过,看似寻常,却说不定藏着安化王的眼线。
“大人,都安排好了,驿馆四周的街口,都换成了咱们的人,穿的都是百姓衣服,确保没人能靠近偷听。”
贴身护卫躬身汇报,声音压得极低。
欧阳铎点点头。
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击:“再去门口盯着,要是李知府、安巡抚、姜总兵到了,直接领他们从侧门进来,千万别走正门。”
“属下明白!”
护卫应声退下。
驿馆的院子里,几株老槐树的叶子已经泛黄。
风一吹,簌簌落下,落在青石板上,平添了几分萧瑟。
欧阳铎回到桌前,重新拿出那份翻得起毛的奏疏。
指尖落在 “安化王私扩护卫三千” 的字样上,眉头皱得更紧。
八十六年的经营,可不是说说而已。
从永乐十九年安化王的先祖就藩宁夏,到如今的朱寘鐇,历经三代藩王。
宁夏的各级官吏、卫所将领,甚至是市井的商户、城郊的农户,多少都和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别提朱寘鐇还私下拉拢了蒙古的几个部落。
一旦动手,稍有不慎,就是内外勾结,战火燎原。
“大人,宁夏知府李坤大人到了!”
护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欧阳铎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侧门。
只见一辆青布小轿停在侧门旁,轿帘掀开,一个穿着普通布袍的中年人钻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警惕,正是宁夏知府李坤。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布袍的随从,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食盒,里面装的不是吃食,是他整理的安化王府在地方上的产业清单。
“李大人,快请进!”
欧阳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伸手引着他往里走。
李坤点点头,脚步匆匆。
进了院子后,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跟踪,才松了口气:“欧阳大人,这差事,可真是把我吓得不轻啊!”
“我收到秘旨后,连府衙都没敢多待,换了衣服就从后门溜出来了,生怕被王府的眼线看到。”
两人走进正厅,李坤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从食盒里拿出清单,递了过去:“大人,您看看这个。”
“安化王府在宁夏城有当铺八家、粮铺十二家,城郊还有三百亩水田、五十座牧场,这些产业的掌柜,都是王府的亲信。”
“更可怕的是,宁夏府衙的户房主事、刑房主事,都是安化王举荐的,我怀疑府衙里,至少有一半人是他的眼线。”
欧阳铎接过清单,快速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难怪上次我查粮库,户房主事百般阻挠,原来是王府的人。”
“李大人,辛苦你了,这些线索,至关重要。”
两人正说着,护卫又进来汇报:“大人,陕西巡抚安惟学大人到了!”
欧阳铎和李坤连忙起身,迎到侧门。
安惟学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布袍,头发已经花白,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身后跟着四个精壮的护卫,都是他从陕西带来的亲信。
“安大人,一路辛苦!”
欧阳铎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晚辈的恭敬。
安惟学是弘治朝的老臣,比欧阳铎大了二十多岁,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四十年,资历深厚。
可他却连忙侧身避开,对着欧阳铎拱手道:“欧阳大人是钦差,代天巡狩,老夫可受不起你的礼!”
“再说这次事关重大,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不必讲这些虚礼,先进去说!”
进了正厅,安惟学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老夫收到秘旨后,连夜从西安出发,走了三天三夜才到宁夏。”
“路上老夫一直在想建文朝的旧事 —— 当年张昺、谢贵去燕王府抓捕燕王,就是因为走漏了风声,不仅没抓到人,还被燕王反杀,最后引发了靖难之役。”
“安化王和当年的燕王一样,手握护卫兵权,又在宁夏经营了八十多年,咱们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李坤连连点头:“安大人说得没错!我府衙里的户房主事,昨天还来问我,最近有没有朝廷的旨意,我含糊其辞才糊弄过去,现在想来,他肯定是安化王的人!”
欧阳铎的手指敲击着桌案,语气严肃:“所以咱们今天的会面,必须绝对保密,出了这个驿馆,就当从没见过面,更没谈过任何事。”
“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安大人是来巡查宁夏旱情的,李大人是来汇报赈灾情况的,我是钦差,和他们商议赈灾后续,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护卫又进来了,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大人,姜总兵到了,还带了两个随从,说是来给您送军粮清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