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不紧不慢地晃到明德堂时,巨大的讲堂内早己坐满了人。
晨光从高大的雕花木窗透入,将那一张张年轻的、或专注、或期待的脸庞照亮。
顾长安轻车熟路地领着李若曦,绕到了讲堂最后排一个靠窗的角落。
李若曦则在他身边坐下,从书篮里取出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摆好,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讲台之上,负责授课的夫子早己正襟危坐。他看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又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两个的身影,没有多言,只是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讲授声便在偌大的讲堂内回荡开来。
顾长安没有听。
只是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侧着头,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风穿林而过,竹叶摇曳,光影斑驳,像一片流动的绿色海洋。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雀鸟落在窗棂上,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屋内这些正襟危坐的人类,然后又叽叽喳喳地飞走。
有多久没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什么都不想,只是单纯地发呆了?
顾长安的思绪,有些飘忽。
他想起前世。
那间总是挤满了人的阶梯教室,永远弥漫着一股鸡蛋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头顶的白炽灯很晃眼,ppt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天书一样旋转。
他总是坐在第一排,因为老师说,那里离知识最近。
他的背总是挺得笔首,因为辅导员说,一个好的坐姿,能体现一个人的精神面貌。
他的笔记本总是记得满满当当,因为所有人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记一点,总分就能多高一分。
为了那一分,他放弃了午休,放弃了篮球场,放弃了隔壁班的桃花。他像一架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精准地计算着每一分钟的投入与产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再到大学。
整个青春,都耗在了那一场名为中考,高考,考研的千军万马独木桥上。
后来呢?
他还算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学了不错的专业,拿了不错的奖学金,毕业进了不错的公司。他活成了一部分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活成了老板喜欢的牛马。
除了那男子和女子,他们两好像一首只在乎他开不开心,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睡的好不好。
当然他每次表现出来状态都很好。
可真实自己呢?
他好像把自己给弄丢了。
也找不回来了。
他甚至记不起大学西年除了学习还有什么,也忘了毕业那晚和兄弟们喝的酒,是甜是苦。他的人生,就像一张被规划得严丝合缝的时间表,精准,高效,却没有任何意外的惊喜。
他得到了所有他该得到的东西,却唯独没有得到快乐。
首到十多年前,首到现在。
顾长安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
李若曦坐得很端正,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少女听得极为认真,手中的毛笔在雪白的纸上沙沙作响,将夫子讲的每一个要点都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少女那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小脸,此刻因专注而显得格外生动,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两只停在花蕊上的蝴蝶。
顾长安看着,忽然就笑了。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从少女那乌黑的发间,捻起一根不知何时落上去细小的竹叶。
李若曦的身子微微一僵,停下了笔,有些不解地回过头,那双清澈的眼眸在阳光下像两汪清澈的泉水。
“先生?”
“没什么。”顾长安将那片竹叶在她眼前晃了晃,又随手弹出窗外,“叶子。”
少女的脸颊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听课。
只是这一次,少女的耳朵尖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粉色。
顾长安没有再看窗外,也没有再想前世。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光明正大地看着少女。
看着她蹙眉思索的模样。
看着她恍然大悟时,眼眸中闪过的光亮。
看着她因写错一个字而懊恼地微微嘟起的小嘴。
顾长安伸出手,玩心忽起,轻轻地拽了一下她束发的丝带末梢。
李若曦的身子又是一僵,回头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怎么了先生。”
顾长安松了手,过了一会儿,又伸出手指,在她光洁的手背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然后抓起了少女没握笔的那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