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嬴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从逐渐暗淡的天幕上收回。
他能感觉到,自己治下的大秦,要想真正成为天幕中那个万民归心、国富民强的盛世帝国,中间隔着的,更是观念上的天堑。
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啊。
想到这里,嬴政默默下了个决心。
随着天幕画面彻底消失,朝会也随之散去。
但嬴政并未回寝宫休息,而是径直去了偏殿。
案几之上,一卷刚刚呈上来的“少府计簿”正静静摊开。
嬴政随手翻阅了几页,眉头便不由自主地锁紧。
随着天下一统,帝国的版图是大了,可这统治的成本也如滚雪球般飞涨。
修驰道、筑长城、戍边关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看着计簿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赤字,再回想起方才天幕中,昭武一朝那财力雄厚、万事可为的气象,嬴政心中五味杂陈。
“国债确是强国良方。”
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案几,喃喃自语。
“然,淳于越那老匹夫所言,亦非全无道理。”
作为横扫六合的始皇帝,让他低头向天下人借贷,这君王的威严何在?脸面何存?
更重要的是,若百姓根本不信朝廷,这所谓的“国债”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若是强行摊派推行,那便不是“借”,而是“抢”了,届时恐生民变,反伤国本。
“关键在于一个‘信’字。”
嬴政突然想到,当年商君入秦,为了推行变法,于南门立木,许诺搬移者赏五十金。
那是秦国变法强大的起点,也是秦国公信力建立的基石。
如今大秦虽已一统,但这“信”字,似乎在繁苛的律法与无尽的徭役中,被磨损得差不多了。
沉思片刻,嬴政猛地抬头,对着侍立一旁的内侍吩咐道:
“去,传老六来偏殿见朕。”
“诺。”
不多时,赢辰便步入偏殿。
他心中还在纳闷,朝会刚散,父皇为何又急召自己?难道是因为淳于越在朝堂上的那番冲撞?
“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坐。”
嬴政挥了挥手,示意赢辰坐到自己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让自己越发看不透的儿子。
“今日朝堂上的冲突,你都看见了。”
赢辰点了点头:“是,淳于博士虽言辞激烈,但亦代表了部分朝臣的想法。”
“若是你为朕,你会如何决断?”嬴政身子微微前倾,抛出了问题。
赢辰心中一惊,抬头看向嬴政。
只见这位千古一帝眼中闪烁着对于强国富民的渴望。
“朕有意,效仿天幕,建立国家信用,未来能让大秦如你那一朝般,发行国债,解燃眉之急。”
嬴政没有绕弯子,直接摊牌。
赢辰闻言,心中一定。
只要父皇有这个心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沉吟片刻,拱手道:“父皇,儿臣不敢妄言代替父皇决断。但既然父皇想效仿天幕建立国家信用,那儿臣便斗胆进言。”
“正所谓筑万丈高楼,必先深夯其基。”
“于国债而言,其根基非金非银,而在于‘国家信用’四字。若根基不固,这楼阁盖得越高,崩塌得便越快。”
嬴政连连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不错,这正是朕所虑之处。那你觉得,该如何夯实这根基?”
赢辰深吸一口气,伸出了三根手指。
“儿臣有三策。”
“其一,请父皇下明诏,于咸阳城内设‘公示亭’。”
“将这一年来,宗室、勋贵子弟触犯律法、依律惩处之案例,无论官职大小、爵位高低,皆明文张榜,昭告天下!”
“要让所有老秦人,让天下万民亲眼看到,在秦律面前,无分贵贱,唯有法条!只有打破‘刑不上大夫’的旧识,百姓才会相信朝廷的公正。”
嬴政目光微凝。
如今已不是商鞅变法时期,随着大秦一统,许多勋贵宗室确实渐渐骄纵,律法的威严在这些人身上,已然打了折扣。
“此计甚好,虽得罪人,但这人,朕得罪得起!”嬴政霸气挥手,“其二呢?”
“其二,命御史大夫、廷尉府组成巡查使,分赴各郡。”
赢辰语速平缓,却字字有力,“专项稽查军功授爵、朝廷蠲免赋税之承诺,是否已完全落实到户。”
“凡有拖延、克扣、欺上瞒下者,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并将处理结果快马通传全国,张贴于各郡县。”
“要让将士知血战必有厚赏,让百姓知朝廷绝不食言。如此,信可立也。”
嬴政听得频频颔首,眉头舒展。
这正是切中时弊的良药!
“其三,”赢辰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前两步初具成效,民间议论风向转变之后,我们可以试行‘小信’。”
“例如,择取骊山陵寝或直道工程中一段,向参与此段的工匠与刑徒宣布:凡勤勉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