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里放了一本史铁生的《病隙碎笔》,看起来有点突兀。
这显然不是她的书,她的房间只有斯见微进来过,应该是他放的。
阮流苏打开封面就能看到顾策的读书笔记,她翻了几页,里面掉出来一封信。
阮流苏打开对折的纸张,看见笔迹的第一眼就哭了。
【我的宝贝女儿:
原谅爸爸跟你最后一次交流用这种方式进行。
还记得你刚上高一时,爸爸逼着你做饭住校吗?
你嫌弃油烟味道染在衣服上难闻,试了几次就不肯再做,当时我也心疼,多可爱多水灵的一个小姑娘啊,还没成年就得学着独立生活。
但我不后悔当初那么逼你,不管是我还是你妈妈,都只能陪你走过人生很小的一段路程。
我们生你太晚,等你念完书出社会,我和你妈妈都要老的动不了喽,我必须得早点放手,看着你磕磕绊绊地一直朝前走,越变越好,又离我们越来越远。
如果可以,爸爸还想看你读研,毕业,恋爱,成家,想看你拥有自己的小家庭。
在你步入而立后帮你解决你人生的疑惑和烦恼。
但是对不起啊,我的小阮,爸爸可能做不到了。
爸爸大概是个懦弱的人,在压力大的时候只想逃避。
最初我只是单纯地想做一个对行业有利的新东西,合作的另外两位老师也很同意我的观点。
加入山海云后,我才知道和商人谈理想,谈情怀有多难。
那些不知道来路的学生在网络上肆意污蔑,令我连走在校园里都觉得无颜。
我不想把学校或者其他工作上的压力转移到家庭上,让你和你妈妈为我担心。
生了这么重的病,没提前告诉你们俩,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爸爸相信你会把自己还有你妈妈照顾好的。
小阮啊,我的宝贝女儿。
爸爸真的太累了,好想痛快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思考。
这两年我不分昼夜地参加自己的葬礼,在幻想里死了一次又一次,我想我的离开一定是在稀松平常的一天。
你知道我死讯的时候一定会很难过。
这封信会等你不那么难过时,由顾策交给你。
谢谢你,这一世能来做我女儿,辛苦你了。
爸爸永远爱你。】
阮流苏舍不得这封信沾上自己的眼泪,她将信纸对折塞回书里,又用了一层礼盒袋精心包好。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阮流苏打开敲响了斯见微的房门:
“那本书顾策师兄什么时候给你的?”
“前天上午。”
“为什么你连我爸爸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都要瞒着我?”
“我只是想等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再慢慢告诉你。”
阮流苏觉得可笑:“所以没查清楚之前根本不想让我知道,对吗?”
“对,没查清楚之前有什么告诉你的必要吗?”斯见微看了她半天,继续说:
“现在你的反应就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从曼城回伦敦,你一直不能理性地看待整件事。”
斯见微尝试和她沟通:
“这件事情当年涉事的学生我还没有找到,山海云内部到底是什么样的争斗我也没有查清楚,你——”
阮流苏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
“所以你就只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从没考虑过我?”
她根本不想听这些大道理:
“这是我爸,斯见微,这是我爸留给我最后的信啊!你就这么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连告知我的想法都没有吗?你他妈冷血,不在乎感情,不在乎亲人,别人在乎!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
斯见微听到这话,突然笑出来,他往后退了半步,仔细打量阮流苏:
“我自私没考虑你?我没有感情不在乎别人?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此刻他不想再和阮流苏发生什么争吵:
“阮流苏,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我还要想什么?想你随意安排我的工作?还没进入职场就被打上花瓶关系户的标签,让所有管理集体为我开绿灯?还是明明早就知道了和我爸爸有关的事情,却一直选择瞒着我?”
“你知道了有用吗?你能做什么吗?”斯见微今晚三番四次地被阮流苏的言语刺痛,他又将心里那块柔软用刺包裹住,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少爷:
“既然现在改变不了,就不要一味地把自己的无能发泄到我身上。”
斯见微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阮流苏此刻崩溃的根源,将两个人关系停留在这么一个难堪的节点上。
就是因为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才迫切地需要一个宣泄口。
但斯见微并没有起到安慰她,保护她的作用,反而一再高高在上地指出她的问题所在,不留一丝情面。
那些两人曾经刻意摒弃的所有矛盾在此刻如同失控的汹涌洪流,疯狂地蔓延而出,以惊人的张力瞬间吞噬掉两个人昔日的感情。
他们在门口僵持了很久,阮流苏用手背擦干脸上的眼泪,她抬头对斯见微说:
“我要跟你分手。”
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