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待到深夜,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唯有窗外的雨,彻夜未歇。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声清叱便划破了林府清晨的宁静。
“林无涯!滚出来!”
只见身穿一袭织金锦袍的女子立在门外,正不耐地叩击门扉,染着蔻丹的指甲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林无涯睡眼惺忪的面容,他满眼疲惫地瞥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连外袍都未及披上,便裹紧中衣欲转身回榻。
这气势汹汹的,正是大总管林一的掌上明珠——林若若。
自幼在林府长大的她,虽不是林震南亲生,却自幼得家主宠爱,视若己出。林若若自小便显露出极高的铸剑天份,三岁能辨剑材,八岁可铸短匕,及笄后更是名满江湖,成了武林中首位女子铸剑师,慕名提亲者踏破门槛,连京城权贵孔家也遣人来聘。在世人眼中,她早已是林家千金,无人记得她是管家之女。
孔家嫡孙孔承嗣,是个专好江湖女子的纨绔,相传孔承嗣身边扈从众多,被强行掳去的大有人在,林若若听闻其恶名,当即向来提亲的人拔剑相向,放话道:“谁能从我剑下活命,再谈亲事!”
孔家家主孔子轩听闻此消息勃然大怒,立刻将位于京城的两家林家铸剑铺重重包围,这两家铸剑铺主要为京城的达官显贵铸造佩剑,此事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但当士兵们冲进铸剑铺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林家自此退出京城
林震南早已将两家铺子撤空,他用行动告知孔家,也是告诉天下人——林若若是林家千金,任何人都无法欺辱。
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让天下人从此不敢再来叨扰。
林若若与林无涯自幼一同修习“流云十三式”,这本剑法是十大名剑之一“璆琳断”的主人——云韶所赠,云韶本为楚地巫祝世家嫡女,十五年前楚地大旱,湘水干涸,云韶以家传剑谱换得林震南铸成此剑,此剑剑脊刻有《九歌·山鬼》巫祝符文,云韶为镇大旱,以血饲剑祭湘水,终换得天降甘露,自此云韶被视为楚地剑圣。
“流云十三式”是巫祝世家秘传剑法,向来只传女子,林无涯对此剑法兴致寥寥,林若若却执着异常,日日缠他陪练。
林家遭遇变故后,昔日娇蛮的大小姐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五年间,林若若不厌其烦的一次次上山为他送些吃穿,却从不言安慰,在她心中,林震南如父亲一般,与其沉溺悲伤,不如勤修武艺,以报血仇。“流云十三式”的剑谱被她翻得起了毛边,青石板上不知留下多少剑痕。
得知林无涯下山,她眼中冰雪顿消,却仍摆出往日骄横:
“林无涯,滚出来!“
林若若进门后便自顾自的坐下,她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拔出了身上佩剑,弹了弹剑身,“此剑名为‘照胆寒’,是我亲手所铸,阿福哥说,不管是什么寒铁剑脊,都不及我这把吓人。上月城南的王家公子来提亲,剑才出鞘半寸,就被我这照胆寒吓得胆寒!”
“咱们许久未见,进门就跟我说这些。”林无涯斜倚在床边,无精打采的说道,晨光透窗,光线照在他的素白中衣上,身上道道伤疤若隐若现。
“铸剑我不懂,你找阿福哥去。”他愣了一会,抬眼看着林若若,“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户人家能入你眼吗?”
剑光瞬间乍起!
林若若并未答话,她旋身踏步,剑锋擦着林无涯耳畔掠过,剑尖颤动如星河倒悬:“这招叫''云开见月’!别说那么多废话,让我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林无涯凝目望去,五年来头一回仔细看她,少女衣袂翻飞如鹤,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经年累月的苦练让她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唯有那双映着剑锋的眼眸,仍凝着化不开的执念与哀伤。
林若若被他盯得后退半步,“看够了么?再看剜了你的眼!“
她佯刺一剑,腕间银镯轻颤,却露出了少女心底的慌张。
林无涯以指移开剑尖,“好歹我也是少主,管家婢女也配入主院撒野吗?”
“林无涯你——!“林若若气得跺脚,她一个转身,将桌上茶盏踢向林无涯,茶水正好泼在他膝头,却浇不灭他眼中笑意——他已不记得上次露出笑容是何时了。
“有种起来比试,别躺在那儿狗吠!”
“说话这般粗鲁,我看这天底下是无人敢娶你了。”
“谁要人娶!能入本姑娘眼是他的福分!只有我看不上别人的份儿!”
林无涯没有回嘴,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少时的风穿堂而过,拂去了如今困苦,只余二人斗嘴模样,一如往昔。
日光将听潮湖面晒出细密的金鳞,林若若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瓷白的脸颊上,她望着眼前这个眉目间染了风霜的林家少主——那双总是闪着执拗光芒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湖水浸透的沉玉。
“若若,过些时日我要出趟远门。”林无涯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
“去哪?带我一起呀!”她眨眼笑起来,仿佛仍是当年那个缠着他的小姑娘,“不是说好等我剑法练成,就带我去断岳山摘雪桃的吗?”这话她从小嚷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