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妍看了眼儿子,见儿子眼神躲闪,叹了口气,直接问道,“强身健体你气虚什么?”
六顺儿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垂下眼帘,盯着碗中乳白的汤汁和沉浮的红枣,半晌没说话。
祝妍了解,这是儿子气虚的表现,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心虚的时候就是先不说话。
但祝妍也没说什么,因为谢安来了。
谢安检查了一下伤处,见只是红肿,简单叮嘱完儿子好好养伤,倒是扭头认真安抚祝妍,“孩子长大,磕磕碰碰也是难免的,你莫担忧。”
祝妍见儿子喝完汤,接过空碗,递给素琴。
回头见谢安眼神里的安抚之意,见儿子吊着一条腿眼巴巴的看着谢安,心里有些好笑,祝妍笑了笑了笑,回道,“放心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六顺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忙与谢安道,“爹爹,今日都是我不小心酿成的,爹爹别追究那侍卫的责任,他若因儿子的过错受了罚,儿子心里过意不去。”
谢安赞许的看了眼儿子,“爹爹知晓了,你别操心这些事儿,只管养着,别叫你阿娘操心。”
六顺儿忙点头,似是看见爹爹眉头未舒展的皱纹,心疼道,“儿无用,帮不上爹爹什么,还叫爹爹来操心儿子。”
谢安笑了一下,对儿子的关怀很是受用,拍了拍儿子后脑勺,“你知道心疼爹,就是最大的用处了。”
六顺儿抿嘴笑了笑,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只说前朝还有大臣等着,匆匆与祝妍吃了口饭,谢安便回去了。
祝妍见谢安走后,儿子就翻着一本兵书,半天没翻一页,仔细一看,祝妍把兵书扯了下来,挥退殿内的人,才问道,“失落什么呢?你爹爹可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特地看你的。”
六顺儿被母亲抽走了兵书,先是一愣,随即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下去一点,嘴唇抿得更紧,目光垂落在自己盖着毯子的伤腿上,半晌没吭声。
良久,六顺儿才低低地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自我厌弃:“阿娘,儿知道爹爹忙,能来看儿,儿该高兴……可是,可是……”
六顺儿可是了半天,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泄气般地说:“可是爹爹只叫儿好好养着,别让您操心,说儿心疼爹爹就是最大的用处……
阿娘,您刚才也是,先顾着儿的伤……是不是在爹爹阿娘看来,只要儿不闯祸,平安康健,懂得孝顺,就足够了?”
他越说越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儿知道你们疼我,为我好。可这种好,有时候让儿觉得……觉得自己就像这宫里精心养着的雀儿,羽翼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衣食无忧,逗人开心便是全部用处。可儿不想只做一只雀儿!”
六顺儿说到最后,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忐忑,望向祝妍,像是在寻求确认,又怕被否定。
祝妍静静听着,心中并无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祝妍刚要开口,又听到儿子问,“阿娘,为何阿娘支持阿姐做更好的自己,到了儿子这里,却很容易满足?”
祝妍心头一怔,如同被一根细而尖锐的针轻轻扎了一下,她从未察觉的事情如今被儿子点破,祝妍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偏见。
她看着儿子那双混合着委屈、渴望和一丝不易察觉控诉的眼睛,竟一时语塞。
她鼓励月芽儿开女塾、行善举、甚至在朝堂上为自己发声,她为女儿的每一次突破,每一点成长而骄傲,甚至主动为她铺路、为她抵挡风雨,期望她能“做更好的自己”,活得宽广明亮,不被这深宫束缚了翅膀。
可对六顺儿,她的期望似乎下意识地就落在了平安康健,知礼守分上。
她警惕着他被宫廷阴影浸染,告诫他权力是猛虎,却似乎……很少像鼓励月芽儿那样,去主动激发他内心那股想要搏击长空,证明自身价值的雄性锋芒。
殿内一时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六顺儿问完,似乎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尖锐,垂下了眼睛,不安地等待着。
祝妍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叫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看向儿子的眼光里带着审视自己的坦诚。
“六顺儿,这个问题,多谢你能与阿娘说出来,是阿娘未仔细考虑,阿娘对不住你。”祝妍道。
阿娘的坦诚,叫六顺儿眼角湿润,忙摇了摇头,“阿娘从未对不住我。”
“阿娘支持你阿姐,是因为她生为女子,在这世道,本就有着更多看不见的束缚和轻视。
阿娘想让她知道,女儿身同样可以有见识、有担当、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不必依附任何人,也不必困于后宅方寸。
阿娘是在为她破局,鼓励她冲破那些加诸于女子身上固有的期待。”
六顺儿静静地听着,见阿娘说完点点头,“我知道的,阿姐也一直做的很好。”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可对你,你是皇子,前路看似宽广,可正是这份宽广,叫阿娘觉得风险实在太大,诱惑也多,阿娘便总想着把你护在羽翼之下,去忽略了你同样需要去证明自己。”
祝妍如今清醒的明白,儿子的失落,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