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渗入鼻腔,与皮肤上药膏的冰凉交织,构成了祝一凡此刻清醒的樊笼。私人诊所的单人病房里,他形同刚从修罗场拖回的残躯,从头到脚覆满僵硬的雪白绷带,唯有眼、鼻、口的缝隙,勉强证明着内里是个活物,活脱脱一架“木乃伊”,一只动弹不得的“人肉粽子”。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搅动起皮肉之下未曾平息的钝痛。
床头柜上,散落着他仅存的几件贴身物件。视线疲惫地扫过,最终凝滞在一副边缘磨得油亮的塔罗牌上。
肿胀裹缠的手指笨拙如木桩,他费了些力气,才用指尖笨拙地捻出一张。
牌面翻转。
高塔(The&bp;Tower)。画面上,矗立山巅的宏伟石塔正被狂暴的雷霆撕裂,烈焰舔舐着断壁残垣,砖石如雨崩落,塔顶象征荣耀的王冠连同两个惊惶坠落的人影,一同被无情地卷入深渊。背景是凝固的墨色,无声地诉说着猝然的毁灭与不可逆转的剧变。
祝一凡盯着牌面,喉间滚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嗤笑,闷在层层绷带里,透着自嘲与难以言说的浑浊情绪。“高塔…还真他么的应景。”他喃喃,声音透过绷带的缝隙传出,带着古怪的失真感。“崩塌…毁灭…这坠落的尽头在哪儿…”
不久前,他放水放走了关青禾那个倔女人。这算不算亲手点燃了炸毁高塔的引信?他不知道。是为了偿还在综合中心那笔糊涂账?还是仅仅因为她眼底那股子温柔却烧不熄的火焰,让他动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放她走,是对是错?是加速了这座高塔的倾覆,还是…在崩塌的瞬间,为她推开了一线生门?
这张牌宛如冰冷的拷问,直刺他的灵魂。
2、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嗡嗡的震动粗暴地撕碎了病房的死寂。
屏幕上,“关子沐”三个字刺目地闪烁。
“操…我他妈上辈子是卡了多少关没过完?这辈子专欠你们姓关的?这边说曹操,曹操没来,曹丕倒他么先到了!”祝一凡低声咒骂了一句,用那裹得像个发面馒头的手,艰难地划过接听键,将手机怼到耳廓。
“喂?”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关子沐一反往日的跳脱,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几乎要冲破听筒的恐慌:“老祝!你在哪?我…他妈好像摊上大事儿了!”
祝一凡心头骤然一紧,疲惫的神经瞬间绷成钢丝:“说清楚!什么麻烦?现在安全?”
“暂时猫着呢…但有人在查我!查得死死的!感觉…感觉像被一条毒蛇给叼上了,怎么也甩不掉!”关子沐的声音抖得厉害,“老祝,我他妈信的过的人没几个,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查你?谁?为什么?”祝一凡的语气陡然变得古怪而凌厉。他了解关子沐,这小子骨子里骄傲固执得像块顽石,但生性谨慎如狐狸,从不干没谱的事。
这事绝不简单。
听筒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沉默了几秒,如同窒息。就在祝一凡耐心濒临崩断时,关子沐像是豁出去了,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哭腔,声音压得极低:“我…我为了青禾…我、我把**那王八蛋给闷了!”
“什么?!”祝一凡怀疑自己耳朵被绷带堵聋了,猛地一动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倒抽冷气,“操!打**?你丫胆儿肥得能撑船了!”
“青禾被人追杀,**脱不了干系!我他妈的可气不过!妹妹再怎么淘气,有哥哥教训,其他人谁碰她谁死。”关子沐的声音骤然拔高,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我黑了他手机,摸清了他行动的路线,在湖跺市局后面一个没摄像头的角落…套了麻袋,用…用棒球棍给了他几下狠的,然后把人反锁在市局杂物间里!就想让他尝尝被抛弃被放弃的滋味。老祝,36小时后我给他手机开机,盐渎的人顺着信号找过去了…以我的判断,他人应该没死透。”
“我去你丫的!”祝一凡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包成粽子的身体气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这小子!平日里看着冷得像块冰,为了青禾居然能疯成这样!他简直气到肝疼又他妈想笑。
“关、子、沐!你脑子里灌的是他妈的水泥浆子吗?!**什么人?市局局长!你他妈动他?还在他下属地盘的湖跺市局动手?你他妈脑子里塞了多少秤砣?!嫌青禾的麻烦不够多是吗?!现在知道怕了?打黑棍那股子‘孤胆英雄’的劲儿去哪了?”
电话那头的关子沐彻底蔫成了霜打的茄子,声音闷闷的:“老祝,江湖救急啊!这回真栽了!他们肯定锁定我了!咋办?我他妈还是个行走在阳光下的‘黑户’呢!”
“立刻!马上!给老子找个耗子洞钻进去!藏严实了!断掉所有不该有的线!等老子消息!”祝一凡几乎是咆哮出来,额角青筋在绷带下突突直跳。他必须保住这小子,不仅是为了青禾,更因为这混球一顿骚操作,很可能把他也拖进更深的泥潭。
祝一凡点燃了一根玉溪,心想:这崩塌的高塔也许不是来自逃亡的关青禾,而是这个无脑的大舅哥!
3、
刚撂下关子沐这个血压引爆器打来的电话,手机屏幕幽光再闪。这次,是一串没有备注、却早已刻进祝一凡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