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是上好的杭绸,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牡丹,腰间系着玉带,挂着成色极佳的玉佩,走动间叮当作响,生怕旁人瞧不出他的富贵。他斜倚在梨花木椅上,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角落里那个穿着粗布短打、沾满尘土的汉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
他身后立着两个小厮,都是一身利落的青布褂子,此刻正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不住地替自家公子抻着衣角、端着茶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狗仗人势的倨傲,扫视着周围,像是在宣示自家主子的威严。
这样的组合,二虎在京城的街头巷尾见得太多了。无非是哪家勋贵或是富商的子弟,仗着家里的势,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本事,却把架子端得比谁都足。平日里不是呼朋引伴,凑在一起斗鸡走狗、饮酒作乐,便是流连于这些销金窟里,寻些风月快活,以此消磨大把的光阴。他们见了有权有势的便点头哈腰,换了面对不如自己的,便立刻摆出这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
在京城那会儿,碰上这种仗着家世撒泼的纨绔子弟,二虎向来懒得理会,多半是转身就走,犯不着跟他们置气。
可今天,二虎却半步也挪不开。只因那公子哥指着鼻子骂骂咧咧、要赶出去的,正是自己手下的弟兄。
这也怪不得弟兄们模样狼狈。使馆里的洗漱地方本就有限,回来的人又多,要排队等上许久才能轮上。再者说,大伙在国外风餐露宿惯了,一身尘土、些许汗味早就不当回事,想着先出来透透气、转一转,等洗漱的人少了再回去收拾,没成想刚进这地方,就被人这般嫌弃刁难。
那公子哥的话音刚落,他身后两个小厮便如得了圣旨一般,立刻梗着脖子站起身,满脸横肉地朝着那几个身着征袍的开疆军士兵走去,伸手就要推搡驱赶。
“滚开!”被针对的士兵里,一个浓眉大眼、满脸风霜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正是耿柏。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桌上,酒水四溅,瓷片崩飞了几片,眼神如刀削斧凿般凶狠,死死瞪着那两个小厮,“老子在这儿喝酒花了钱的,你家主子嫌不舒服,那是他自己的事,有本事就憋着!今天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老子当场就掰断你们的爪子!”
那两个小厮本是狐假虎威惯了的,被耿柏这突如其来的气势一吓,尤其是那双眼眸里迸射的狠厉,竟像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煞气,顿时让他们心头一哆嗦,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两步,脸上的嚣张气焰也矮了半截。
可转念一想,当着自家主子的面,被一个“粗人”吓退,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同行笑话?两人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一股羞恼涌上心头,猛地撸起袖子,露出细皮嫩肉的胳膊,色厉内荏地嚷嚷道:“呦呵?还敢在这儿耍横?我倒要看看,你这丘八有多大能耐,敢在咱的地界上撒野!”
“耿柏!”
眼看耿柏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股子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悍然杀气几乎要冲破胸膛,二虎赶忙沉声喝止。
他太了解自己手底下这些兵了。这群弟兄们常年在边境与敌寇厮杀,每日都在刀光剑影里讨生活,早就养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二虎毫不怀疑,若是那小厮真敢再往前冲一步,耿柏怕是真能红着眼把人给废了——在他们眼里,这种仗势欺人的货色,还比不上战场上一头嗷嗷叫的野狼。
若是在国外的战场上或是驻地,二虎绝不会拦着。异国他乡,弱肉强食,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不狠厉些根本站不住脚,该出手时就得毫不含糊。
可如今已经回到了京城,这里不是他们熟悉的边关,更不是二公子能一手遮天的地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虎实在不想因为这点口角就闹出更大的乱子,平白惹上麻烦。他暗自打定主意,先忍下这口气,带着弟兄们离开便是。
耿柏虽憋着一股子火气,额角青筋还微微跳着,但对二虎的话向来是听的。听到那声喝止,他重重“哼”了一声,眼神依旧像刀子似的剜了那小厮一眼,终究是没再往前冲,攥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
“走吧,”二虎看了眼耿柏,语气平静了些,“那边估摸着饭菜该备好了,咱们回使馆去吃。”
这点小摩擦,在他看来本就不值当放在心上。出门在外,尤其是带着这么多弟兄,安稳为上。他扬声招呼了耿柏一句,便率先转身,打算就此离去,懒得再跟那公子哥纠缠。
青楼里其余几张桌子旁,还坐着不少开疆军的士兵。他们也是恰逢这青楼新开张,想着进来凑个热闹、解解乏,此刻见二虎要走,纷纷默契地站起身。这些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汉子,早已养成了令行禁止的习惯,不用多言,便默默跟在二虎身后。
老鸨踩着碎步匆匆赶来,见两边剑拔弩张的气势已然消弭,二虎一行人正准备离开,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偷偷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忙着在一旁打圆场。
那被吓退过的小厮心里却还憋着股邪火,方才在耿柏面前丢了脸面,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不自在。他凑到自家公子哥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里满是怂恿:“少爷,您瞧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