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遇到的仆妇婢女行礼问安,董玉乔也不像平日那样,用世家女郎特有的优雅姿势颔首示意。
她脊背笔挺,神情端庄。
唯独脚下的步子比往日细碎了些,连带着裙裾也摆动频繁。
“当真?”
董玉乔不放心,往落了半步的仆妇脸上又瞧一眼。
朱砂也跟着往仆妇脸上看,紧张得出了两手的汗。
仆妇拍着胸脯,信心十足。
“女郎放心吧,奴婢单是瞧一眼,就能知道是不是有猫儿腻。”
董玉乔半信半疑,再看向朱砂,朱砂只是摇头。
也是了。
她们两个未经人事,哪里懂那些。
董玉乔脸色不好。
“她从前要如何,我管不着,可现在进了董家的大门,那我便不能不管,不能因为她行事荒唐,与人苟且,便害我名誉受损,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那是那是,像她这样出身的人,如何能与女郎相提并论,更不明白什么叫作端庄持重、自尊自爱,”仆妇连声附和,“依奴婢看啊,就该告知夫人一声,让夫人派人去检查。”
董玉乔一想,摇头。
“母亲不喜她,知道了还闹心,唤父亲来就行了,正好叫他看看,他认了个什么样的义女。”
这事实在鲁莽,朱砂心下不安:“女郎,无凭无据的,还是别惊动郎主了,万一是误会呢?”
董玉乔冷冷一笑:“怕什么,咱们先去看看再说,或许她做贼心虚呢?”
晓月馆比往日安静。
廊下也没人守着。
董玉乔才领着人要进门,有婢女闻声出来,将她们挡在门口。
“女郎,大女郎今日身体不适,需要卧床静养,说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
董玉乔一听,笑了。
与身侧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看向婢女。
“阿姊身体不适,我这个当妹妹的,更应该进去瞧一瞧了,至于你——”她冷下眼,“你还是想想明白这儿是什么地方吧。”
不等婢女吭气,仆妇胳膊肘一抬,便将婢女挡去一旁。
朱砂推开门,董玉乔迈了进去,直奔沉鱼的卧房。
“沉鱼的身世已被人知晓,活着只会给主公带来祸患,既有人要取她性命,又如何不是替主公灭绝祸患,排忧解难——”
话未说完,玄墨已被踹翻在地。
他左肩挨了重重一脚,空气里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匡阳倒吸一口冷气,低下头。
那日,沉鱼欲乘大船离开建康,却意外遇到袭击。
主公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沉鱼,可暗中盯梢的人传来消息,说那些毛贼不过尔尔,纯粹是见色起意,根本不是沉鱼的对手,因而他们并未出手相助。
暗人们不敢撒谎,那么敢撒谎的就只有玄墨了。
南郡王萧玄为救沉鱼还中了一箭。
因为这一箭,沉鱼留在建康;也因为这一箭
匡阳心里直叹气。
这一箭,可不简单啊。
慕容熙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玄墨吐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慕容熙站在原地,冷冷瞧他:“谁给你的胆子。”
玄墨抖着唇,咬紧牙关不哼一声,用手支撑着爬起来,忍痛走到慕容熙面前,直直跪下。
“即便主公要杀属下,也先请听属下一言。”
他擦了把嘴角的血,说道:
“暂且不说沉鱼的身世特殊,单说她身为暗人,屡屡违命,主公非但不严惩,还一再纵容,落在众人眼中,只会认为主公受美色所惑,实在不利于主公御下。属下身为暗人之首,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一切当以主公的安危与利益为先。属下受主公恩惠已久,死不足惜,可在死之前,属下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当日不该冷眼旁观,而是该帮着那些杀手,将南郡王与沉鱼一并杀了,替主公除掉祸害!”
玄墨说完,伏跪在地。
匡阳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下长叹。
这个玄墨怕不是真的疯了。
慕容熙抿着唇,眼神幽深。
“下去。”
平平静静,冷冷淡淡。
只有两个字。
玄墨却是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垂下的眼里有些模糊。
他是个孤儿。
当年,他与百十号个男童被一起送到田庄,这些男童是先郡公慕容琰命人从全国各地寻来的,以供世子将来从他们之中挑选佼佼者成为亲信。
在这些男童中,他不是资质最佳的,也不是能力最出众的,本身就不占优势,又因为天生皮肤黑,没少受人排挤嘲笑。
为此,他挑选了旁人最不屑的医术来学,想给自己调养一番,看能不能变得白一些,谁想事与愿违,什么方子都试了个遍,却一点作用也没有,仍是黑不溜丢。
他备受打击,抱着医书一个人坐在树下,为前途发愁,倘若不能被挑选上,便只能当一个普通的侍卫或者仆从。
正值沮丧之时,偏巧被一个漂亮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