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珠突然就不想跟他置气了。
沈筠是从来没有去过周府陵园的。
五年的时间,他从未祭拜过周子漾。
周夫人视他如毒蝎,对他避之不及。
若是遇见了,只恨不得能够啖其肉饮其血。沈筠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就像此时,他第一次站在周子漾的墓前,砖砌的坟冢只到他腿间。
曾经与他谈笑风生,纵马沙场的人,此刻无声地躺在地底。冰凉的雨线顺着墓碑镌刻的字迹滑下,周遭静谧无声,沈筠生平头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是的,他来做什么呢?
就像周夫人曾经说的一样,不需要他假惺惺的示好,也不要他踏入周家陵园,恐扰了亡魂安宁。
祭拜不过做给活人看得罢了,而她早就知道他沈筠的可憎模样。一杯酒倒下,沈筠转身出了陵园。
等季怀翊来时,看见墓前摆放的祭品,泅出深痕的石砖缝隙里,生出细小的杂草被酒水浇弯了腰。
季怀翊回头望去,四面山林,坟家砌立,无声亦无息……盔甲铁寒,红血沁透经年累积,染成了斑驳的玄色,迎面扑来的肃杀之气犹带着疆场朔风的凌冽。
沈筠站在披甲架前,用软布沁过水沿着领口一点点拭过。泅出玄黑的红血依旧擦拭不净,像是凝固的沥青。沈筠神情淡漠,眉眼间没有半分气恼,只是固执地在那一处反复。重复机械的动作,无动于衷的面庞,像是一个任人操控的木偶。直到季怀翊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大步拐过一处屏风,站定在了沈筠跟前,他才抬起了眼来,大发慈悲地扫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方才陵园内,是不是你来过了?“季怀翊双手抱臂靠在了身后的桌案上,微扬了扬头,像是对于自个儿发现了沈筠来过是一件很值得得意的事情。
“没曾想到,伯母离开玉京,竞然是将周家的钥匙都交给了你,看来,这些年虽然她嘴上说着……"季怀翊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沈筠,自觉没把后面的话继续道出。转而说起,“但是,还是最信任你。”沈筠没说话,也或许是让他永远都活在煎熬里呢?软布滑过,落到腋下一寸,手上却突然受到一股阻力。沈筠低眼望去,盔甲上刺穿了一枚碎裂的箭簇。季怀翊也察觉到他的动作走近了看去,盯着沈筠拿在手上的朱红漆箭簇微微蹙了蹙眉。
“这箭制是属西越,可这上面的漆料不是当年朝廷军器监特供的朱红漆吗?”
“表哥当年带的锐锋军,用的是……漆…
话落,季怀翊猛地后背发凉,与沈筠沉黑的眼眸对上,那股痉挛更是从头顶蔓延到四肢百骸。
“看来,要从军器监查起了。"不同于季怀翊的震悚,沈筠倒是冷静得很多,眼底更是出现了一丝兴味。
仿佛很早之前他就知道,周子漾的死另有隐情。季怀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连串的震惊让他霎时有千言万语想要吐出,却一时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问起。
便见着沈筠已经大步离开了书房,门外,倾盆大雨落下,升腾起的大片白茫茫的雨雾轻易便将沈筠身形掩住。
前往军器监的马车上,沈筠闭眸沉思,面孔隐匿在香炉升起的袅袅烟雾中,搭在膝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将暗牢里的那人提出来,我要亲自审他。下雨的这几天里,赵明珠没能来国公府找林书棠。如今天一晴,便立马来赴了约。
林书棠这一段日子都待在木屋内,赵明珠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如今见着林书棠捣鼓,倒觉得有趣得紧。
尤其自己一上手以后,更是觉得其间乐趣妙不可言。只是她的劲有些许小,刻那木头是有些难了。林书棠就捡些松软的木头给她划,她则雕一些假山扔进水缸里既给金鱼儿当屋子,也给水缸造景。
假山木旁还围着各种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石子,林书棠将它们累得很漂亮。赵明珠弯着腰,看着水缸里游得欢快的鱼儿,当真恨不得能自己住进去。一双眼睛盯着鱼儿的游迹,突然忍不住“咦"了一声。林书棠也凑了上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