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隐约的另一种情绪，是藏得很深的恐惧。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那尊神像一眼。
怎么回事？
她原本更多地将织梦会当成一个专为底层人提供心理安慰剂的行骗组织，这种小型教团不外如是。神像就是修来增加说服力的奇观，再加上这东拼西凑的原料看着是不太正经和庄重，然而半月此时的态度又显得一切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
尽管不排除信着信着把自己都信进去了的情况，不过一一再怎么不会读空气，也能听出来那位蒙面引路人真的动了怒，陈一一秒钟从神像的机械节肢上弹起来，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跳过来抓住他的肩膀。“请务必让我加入你们教会！"陈一慷慨激昂道，“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我过去的信仰有多肤浅，果然机械飞升才是真正的奥义，我愿意蒙受主的更多恩惠！“虽然我没有真的复读，但就当我复读一遍了。”郝耶说：“你们是不是还要走程序什么的？”“哦、哦……“支柱侠左右看看他俩，果断道，“俺也一样！”“你们……”
半月被他们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闪了腰，至少他现在看上去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了，“先去旁边那个房间等会儿吧，我有点话要单独跟她说。”他说的"她"自然是黎初，三个玩家还算有眼力见，嘀嘀咕咕地朝他指的那扇门鱼贯而入。
半月找她单独谈话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检验她加入织梦会的资格。他们又回到了那个阴暗小房间，半月从怀里拿出小匣子，面具后的义眼亮起，直接对着那个被磨损过的空洞端详起来。黎初原本想用那三个玩家来扰乱他的判断，但现在看来起到的作用有限。
隔着面具，看不出他是否真的惊讶。
“不见了。“他说。
黎初：“啊？”
“不见了？“她明知故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我不小心掉在哪儿了？”
半月转头注视她，“韦恩姐妹，你有按照我的要求将它放在枕边吗？”“当然。“黎初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我一有时间就来这里了一-所以是什么啊？不行我现在就回去找找。”
“是个检测装置。”
半月说。
“按照我们的教义，睡梦是最能感知到潜意识的时候。放在枕头旁边，它就会通过你的呼吸频率、心跳等体征来判断你的状态。这样下来，我们才能了解到每个兄弟姐妹的情绪状况。”
一一真的吗？
通过一只会钻进人眼里的微型蜘蛛？
“没关系，不用找了。"半月说，“这不重要。”黎初心心里疑窦顿生。
半月已经向她伸出手。
“韦恩姐妹，"他庄重地说，“恭喜你加入织梦会。”黎初当着他的面松了口气。
她真诚地与他握手，“荣幸之至。”
“我需要现在就去招待他们吗？"黎初看看门外，“还是说一一”“不不，这个不急。”
半月说。
“招待教众的物资用完了，我想麻烦韦恩姐妹走一趟。"他一百个不情愿和那仨人待在同栋建筑物里的样子，“一一当然，能尽快回来还是尽快回来的好，所以在附近随便买点速食就可以。”
“半月先生你自己不去吗?"黎初问，“这样两边就能同时……”“我……有点特殊情况，不太方便出去。“他眼神飘忽了下，“可以吗？”没什么好拒绝的。
黎初也想出来透透气，附加调整一下思路。雨刚停后的空气潮闷，但她出来的时候还是大口呼吸了几次，来驱除那种无所不在的压抑感。她拿着购物单子，还有半月交给她的几张刚够它们价格的现钞。要买的东西不多，就是四五人一次餐食的份量，用途也一目了然一-招待这几个新来投奔的教众。
明明她上次就没有被招待，变量在哪里呢?周围都是半荒废的楼房，长住在此的居民已经很少了，当然也不会有便利店想不开开在这附近。回转梦魇的巡回表演是最近的事，吸引来的基本是能灵活变通的推车小贩，没人傻到为了一时的流量盘下一家店。要采购的是随处可见的街头食品，黎初在终端打开地图，选择查看附近的自动贩卖机。
数据时代的好处就在这里，你可以通过联网看到它的存货还剩多少，可惜这里还是太偏远了，连补货都不积极。黎初算了算，她得跑两台机子，希望回去的时候那三个活宝还没有把教会那边拆了。既然要走一段路，她出来的时候就把面具和斗篷摘了，和那些面具一起藏在蔫巴巴的树丛里，只往自己头顶扣了顶帽子，再加上雨披和口罩。她看上的那台自动食物贩卖机靠着巷道深处的潮湿墙壁，不锈钢外壳上都是划痕和污渍，上面印有中英的说明文字，以褪色程度来说，它已经岁数不小了。机器正面是一块纵向的触摸屏，以网格布局显示着食物选项。支付模块下方则是厚实的透明窗口，里面是传送带和多关节机械臂。看那厚度，黎初怀疑是防弹玻璃。
合成蛋白块、能量棒、速溶汤，还有饮料科……黎初选完要买的东西，照着贩卖机的要求将钞票塞进付款口，待它验钞和清点完毕，按下“确认"，等待机械臂把对应的商品抓出来。没有反应。
黎初…”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