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这般哭闹指责,虞承福早就愧疚地低下头,讷讷不敢言了。可今日,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堂屋中央,身板挺得笔直,脸色紧绷,听着母亲那套熟悉的、永远将过错推给别人的说辞,心却像是浸在冰水里,一片寒凉。等老太太的哭声稍歇,虞承福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弟弟和弟媳,最后落在母亲脸上,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娘,不用攀扯别人。分家,是我自己的主意。”
他不再给三房迂回的机会,直接看向虞承禄,开门见山:“老三,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伙同陈家粮行,在外面散布谣言,说阿满的酱料方子跟你们丰裕楼系出同源,想借着阿满辛苦攒下的名声给你们脸上贴金,这事儿,你们认不认?”
虞承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强自镇定道:“大哥,你这话从何说起?那……那不过是酒楼伙计为了招揽客人,随口说的几句场面话,当不得真!再说了,阿满是我亲侄女,她的方子,跟我们虞家的,那不也算是一家的吗?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放屁!”不等虞承福反驳,一旁的邓三娘再也忍不住,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虞承禄!你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伙计说的?没有你们东家授意,哪个伙计敢满大街胡咧咧?还一家的?我呸!阿满琢磨方子的时候,你们出过一分力?投过一个铜板?现在看能赚钱了,就想来摘桃子,还要把树都砍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氏被邓三娘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尖声道:“大嫂!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也是为了虞家好!阿满一个姑娘家,守着个方子能有多大出息?交给陈家,既能得钱,还能帮衬村里,这是多好的事!你们怎么就不识好歹呢!”“为了虞家好?”虞承福猛地打断她,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他向前一步,死死盯着李氏,又看向虞承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们是为了你们自己好!为了巴结陈家!为了你们那个宝贝闺女能在婆家更有脸面!你们可曾想过,这样会把阿满逼到什么地步?啊?!”他越说越激动,积郁多年的委屈和愤懑如同决堤的洪水,指向一直沉默装委屈的老太太,声音嘶哑:“娘!您口口声声说我娶了搅家精,说阿满不懂事!那您告诉我,当年阿满她娘,是怎么病的?是怎么没的?!冬天里让她去河边矿冰洗衣,十指冻得像胡萝卜!夏天正午让她一个人去锄草,中暑晕在地里!有点好吃的,您都偷偷塞给老三家!她病得下不来床,想抓副药,您都说家里没钱!那钱呢?是不是都贴补了老三?!”
这桩桩件件的旧事被翻出,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虞老太太和虞承禄夫妇脸上。虞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虞承福,嘴唇哆嗦着,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你……你…逆子!你敢顶撞我!我白生养你了!”虞承禄眼看情势失控,连忙上前打圆场,试图将话题拉回利益分配上:“大哥!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娘年纪大了,经不起气!既然你铁了心要分,那就分吧!只是……这家产田地,可得好好算算。爹去世得早,娘这些年都是我们照顾得多,这辛苦费……
“够了!”
一声沉喝从门口传来。村长虞正德和两位须发皆白、在族中颇有威望的老者走了进来,显然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村长脸色严肃,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虞承禄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承禄!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虞家的家底,当年你爹在的时候,就跟我们几个老家伙透过气,早就分派清楚了!大房是长子,承福又老实肯干,该占大头!你们三房这些年照顾老太太不假,但承福按月送去的钱粮,我们也都有数,足够抵了!”
这一回算是他们算计虞承福一家在先,即使为了村里,他心中仍有愧疚,如若大房真的想分,他也会成全。
另一位族老也叹气道:“承禄媳妇,还有老太太,你们也消停些吧。算计小辈的东西,传出去好听吗?咱们虞家的脸还要不要了?今天这家,就按老规知分!谁再胡搅蛮缠,别怪族里不留情面!”在村长和族老的强力弹压下,尽管虞老太太哭天抢地,骂大儿子“不孝”“白眼狼",尽管虞承禄和李氏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却再也掀不起风浪。族老拿出早已泛黄的旧记录,按照虞祖父生前意愿,将田产、房屋一一厘清。当那份代表着彻底割裂的分家文书铺在桌上,虞承福看着上面清晰列明的条款,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拿起笔-一他认得几个字,是女儿阿满后来教的一一在属于大房的那一栏下面,端端正正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蘸满印泥,用力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一个鲜红而清晰的指印!指印落下的瞬间,虞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虞承禄和李氏面如死灰。
虞承福直起腰,看着指印,又看了看身旁目光坚定的女儿和继妻,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对着村长和族老深深一揖:“多谢正德叔,多谢各位叔伯主持公道。”
与此同时,虞满的食铺在歇业一天后重新开张。她连夜赶制出了第一批带着"云纹麦穗”烙印的杂粮煎饼和卤豆干,并在摊位和店内显眼处,挂上了一块小木牌,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本店所有酱料、吃食,皆为店主独家秘制,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