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虞娘子,我只问一句,你…会去劝他吗?”虞满抬眼,对上她带着审视的眼神,沉默一瞬,才道:“我会考虑。”“考虑?"陈静姝终于按捺不住,那属于书香门第、山长千金的修养让她即使气愤也保持着仪态,但话语中的指责意味已然清晰可辨,“虞娘子,我听闻你与裴师兄自幼相识,又有婚约在身。若你真心为他着想,为他前程计,便不该任由他行此冒险之事,弃明投暗!你当尽力劝他迷途知返,重归正道才是!”“正道?"虞满重复着这两个字,难得生了些倦怠,她声音很轻,看着陈静姝,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性的眸子里,此刻却透出一种清明的锐利,“陈娘子以为,何为正道'?”
陈静姝被她问得一怔,随即不假思索,带着读书人固有的笃信答道:“世间为人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明理,科举入仕,辅佐君王,安抚黎民,此乃千百年来士子之正途,亦是经世济民之正道!裴师兄才华横溢,合该于此路上尽其才,而非埋没于边塞沙尘,徒逞匹夫之勇!”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对自己所学的自傲。虞满却缓缓摇了摇头,她走到窗边,看着后院那口水井,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陈姑娘饱读诗书,可知这正道’字,困住了多少人,又曾为多少人铺路?”她转过身:“依陈姑娘所言,世间为人之道,男子方能就学入仕,女子则当深居闺阁,相夫教子。那么,陈姑娘你,身为女子,却敢于孤身进入山青书院求学,与男子一般议论政事,探讨学问,这…可合乎你所说的′正道'?”陈静姝浑身猛地一颤,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是啊,她所为,在世俗眼中,何尝不是离经叛道?父亲开明,允她旁听,已是顶着巨大压力。她内心心深处,何尝不曾因自己这份逾矩而有过片刻的惶惑?她非要与那些男子争个高下,证明女子亦可不输须眉,这……真的就是世人公认的“正道″吗?这句反问让她脸色微微发白,竟一时语塞。虞满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并没有乘胜追击,语气反而缓和了些许:“陈娘子,你看,这′正道′不过是世人为自己所行之路寻的一个心安理得的托词,或是用来约束、评判他人的标尺罢了。它并非亘古不变的道理。”她踱步回到桌前,手指轻轻划过粗糙的桌面:“史册浩瀚,陈娘子定然比我熟知。前朝女将秦玉,代夫领兵,抗击外侮,受朝廷敕封,她走的,是女子该行的′正道′吗?可她保家卫国,功在社稷。本朝开国之初,那位以养蚕闻名、惠及万千织户的何娘子,她未曾科举,未曾吟诗,只在蚕蛹之间钻研,她所为,算不得士大夫口中的′正道′吧?可她让无数百姓得以裹衣。”她抬眼,目光再次落在陈静姝因常年握笔而带着薄茧的指尖上,语气真诚:“陈娘子今日所为,敢于突破闺阁束缚,追求学问,即便如我这般乡野农女,亦当真心佩服。因为你是在走自己认准的路,哪怕这条路,并非世人眼中城荡的正道。”
话锋一转,虞满带了些锐利:“只是,陈娘子,并非所有人都有如你这般选择的底气。裴籍的选择,或许在你看来是歧路,但焉知不是他在自身处境下,所能看到的、唯一能抓住的机遇?边关固然凶险,朝堂难道就是净土吗?”“我们都希望他好,但′好'的标准,未必只有一种。请多给他一些尊重,也请……尊重他为自己人生做出的选择。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坦途,那终究是他自己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走,去承担。”
一番话,如同重柱撞钟,令人振聋发聩。
陈静姝怔怔地听着,心中的气愤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深思。她自幼接受的教诲,她所坚信不疑的为人之道,在此刻,被一个她原本并未放在眼里的农家女,撬开了一道裂缝。她看着虞满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发现,这个看似寻常的女子,内里却有着不输于任何读书人的通透与坚韧,甚至她觉得,虞满看出了她内心的自傲和优越读书需自省,她却因自己不同于其他女子,便从内心对她们升起轻视,这般想着,陈静姝更是羞愧:“抱歉,我…”虞满没有让她说下去,只是轻轻将那句温水又往她面前推了推:“陈娘子,喝口水吧。”
陈静姝郑重喝完便站起身,对着虞满郑重地福了一礼,声音不再有之前的急切和指责,反而带着一丝真诚的敬意:“虞娘子一席话,令静姝汗颜。今…是静姝唐突了,多谢虞娘子指点。”她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虞满看出她的顾虑,一边随手整理着刚才谈话时弄乱的杂物,一边语气寻常地说道:“陈娘子放心,今日你来过之事,我不会对裴籍提及。”陈静姝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再次深深看了虞满一眼,眼神复杂,有感激,有钦佩,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多谢。"她再次道谢,这才转身,步履略显匆忙。
送走陈静姝,虞满脸上的平静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沉静。她走到后院,从鸡笼里利落地抓出一只肥母鸡,开始准备今晚打算尝试的新菜。她沉默地烧水、烫鸡、拔毛,动作熟练却带着一股比平时更甚的狠劲儿,伊佛跟那只鸡有仇似的。
【嘀一-!宿主!你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