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将塔寨村的每一寸轮廓都彻底吞噬。
工场深处,上百台机器的轰鸣汇成一股低沉的咆哮,如同被囚禁地底的巨兽在发出永不间断的悲鸣。
空气中,刺鼻的化学制剂气味和汗酸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层油腻的薄膜,黏在人的皮肤上,钻进人的肺叶里。
赵猛站在二号生产车间末端的一处巡视高台上。
这里是整个工场的视野盲区之一,正下方是一台巨大的离心甩干机,它发出的噪音足以掩盖任何细微的声响。
他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靠在冰冷的金属护栏上,目光平视着前方,仿佛在尽忠职守地监视着流水线上那些麻木的身影。
伪装成纽扣的军用级瞬时发射器,被他藏在衣领内侧最不起眼的位置。
他的右手插在裤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硬币,实则在用指腹的脉搏,默默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他的心跳,被他强行压制在一个平稳的频率。
但血液里,肾上腺素正在悄然沸腾。
滴答……滴答……
脑海中,一个无形的钟摆正在规律地晃动。每一秒,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猛哥,真是劳模啊,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思考人生呢?”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林三宝带着两个马仔,晃晃悠悠地走了上来。他嘴里叼着烟,烟头的火光在他那张充满嫉妒的脸上忽明忽暗。
赵猛缓缓转过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说道“睡不着,出来转转。林老板把工场交给我,总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呵,说得比唱得好听。”林三宝不屑地撇撇嘴,他走到赵猛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护栏上,目光在车间里扫来扫去,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猛哥你可得想清楚,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赵猛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下方。
时间,凌晨三点零六分五十秒。
还剩三十秒。
林三宝见赵猛不理他,自觉无趣,但又不想就这么走了,便开始对身边的马仔吹嘘自己当年的“威水史”。
唾沫横飞,声音不大,却像苍蝇一样在赵猛耳边嗡嗡作响。
凌晨三点零七分。
来了!
赵猛的瞳孔,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猛地收缩!
他敏锐地感觉到,整个厂房的光线,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黯淡。
同时,脚下离心机的轰鸣声,也出现了一个音调下沉,仿佛巨兽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是现在!
赵猛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
他像是被林三宝的吹嘘逗乐了,身体顺势向后一仰,靠在了护栏上,同时发出一声轻笑。
也就在他后仰的这一瞬间,他插在口袋里的左手闪电般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无比地在自己衣领的纽扣上,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比心跳还轻微的声响,被巨大的机器噪音彻底淹没。
没有指示灯,没有震动。
那枚纽扣,仿佛只是被主人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
但赵猛知道,一道承载着塔寨所有核心机密的加密数据流,已经化作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利剑,以光速刺破了那层无形的电磁囚笼,冲向了九天之外的苍穹!
工厂的结构图、生产线的流程、原料配比、人员名单、守卫换班的规律、甚至是林耀东那几个情妇的住址……
所有他在过去十几天里,用眼睛、用耳朵、用大脑记录下来的一切,都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尽数发出!
快!太快了!
祁同伟给他的,是三十秒。
但他只用了一秒。
因为他知道,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多停留一秒,风险就增大一分。
一秒,足够了。
“你笑什么?”林三宝被他这声突兀的笑搞得一愣。
赵猛直起身,拍了拍衣领,仿佛在掸去不存在的灰尘。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看着林三宝,慢悠悠地说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三宝哥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特别有意思。”
他将“有意思”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林三宝还想再说些什么,厂房的灯光恢复了刚才的亮度,离心机的声音也回到了正常的频率。
一切,都和三十秒前,没有任何不同。
赵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化作一团白雾,袅袅散去。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衬衣上,又冷又黏。
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猛哥,你……你刚才是不是抖了一下?”
林三宝身边一个眼神锐利的马仔,忽然皱着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林三宝立刻转头,死死盯住赵猛“抖?你抖什么?”
赵猛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自嘲,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苦笑道。
“妈的,可能是昨晚着凉了,这鬼地方又湿又冷,待久了,骨头缝里都冒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