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年轻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就是,工具坏了让用手拔,这是什么道理?”
“队里的工具早该换了,这把破镰刀我都报修半个月了。”
“工分记那么细,工具坏了就不管了?”
王富贵被围在中间,脸一阵红一阵白:“嚷嚷什么?镰刀坏了又不是我弄坏的,队里经费紧张,你们不知道吗?”
“经费紧张?”一个年轻人指着田埂上王富贵带来的水壶,那是个崭新的水壶,漆面锃亮,“那这个水壶哪来的?我听说要三块钱一个。”
王富贵一把抓起水壶,恼羞成怒:“这是公社配发的,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场面顿时僵住了。
李大山赶紧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铁牛,你先用我的镰刀。”说着把自己的镰刀递过去。
赵铁牛接过镰刀,狠狠瞪了王富贵一眼,转身继续干活了。
但这一闹,原本还算有点进度的劳动,彻底停了下来。大家都站着,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再动手。
王富贵气得手发抖,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多半是在记谁闹事。
然后他甩下一句:“我去公社汇报情况!”竟然转身走了。
他一走,田里顿时炸开了锅。
“看见没?又去打小报告了!”
“汇报个屁,肯定是去歇着了!”
“咱们也歇,队长都走了,还干个什么劲?”
老田头第一个坐下来,掏出烟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找阴凉地方坐下。
只有赵铁牛和另外两个年轻人还站着,但也没再干活。
李大山看着这一幕,蹲在田埂上,双手抱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朝阳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眼里却结了一层冰。
他们在田埂上又站了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除了赵铁牛闷头又割了一小片,其他人几乎没动。直到太阳开始西斜,李大山才站起来喊:“收工吧,明天再说。”
社员们稀稀拉拉地起身,扛着工具往回走。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不是劳动的疲惫,而是这种无效消耗带来的心累。
傍晚时分,三人离开李庄。
金色的夕阳把茅草房的影子拉得很长,炊烟从那些低矮的屋顶上升起,本该是宁静的乡村晚景,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
回到吉普车旁,王小川没有立即开车门。
他先绕着车走了一圈,检查轮胎、底盘,又看了看周围的草丛,这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防止被埋雷或设伏。
确认安全后,他才打开车门:“首长,请上车。”
陈朝阳坐进车里,李赤水坐在副驾驶。
王小川发动引擎,吉普车在黄土路上颠簸着前行。
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
过了好一会儿,陈朝阳忽然开口:“小川,你今天观察到了什么?”
王小川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清晰:“报告首长,我观察到几个问题。”
“第一,管理混乱。干部不劳动,只指挥,而且瞎指挥。
第二,分配不公。干多干少差不多,挫伤了积极性。
第三,工具匮乏,影响效率。
第四,人心涣散,集体劳动成了形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人真正关心收成。
割得快也好,慢也好,稻子掉地上也没人捡。
因为收多收少,分到各家都差不多。这种干法,再多地也种不好。”
陈朝阳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田野,那些在暮色中静默的稻田,那些歪斜的茅草房。
“是啊,”他轻声说,“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那些人,可为什么合作社还不如单干的时候?”
车内一片寂静,像是他在自言自语,却没人能回答陈朝阳的问题……
车子驶入清江县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约瑟夫大街上的路灯次第亮起,这些整齐划一的仿苏式建筑在灯光下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车窗外闪过的光与影,与李庄那片沉没在黑暗中的茅草房形成了无声尖锐的对比。
吉普车内,气氛肃然。
陈朝阳从闭目沉思中睁开眼,目光清明坚定,下午田间那一幕幕混乱与低效的景象,已在他脑海中凝聚成清晰的判断与决策思路。
“赤水,”他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记录。”
李赤水立刻从挎包里抽出笔记本和钢笔,拧开笔帽,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驾驶座上的王小川依旧目视前方开着车,但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基于两日在清江市及李庄的实地调研,现存问题主要可归纳为两方面。”
陈朝阳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已然在口述一份即将发往各地的指示文件。
“第一,城市工作中存在盲目效仿苏联的教条主义与形式主义倾向。
表现为片面追求建筑样式、街道规格等外在形式的‘苏化’,并将是否照搬苏联模式作为评价工作的僵化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