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周老蔫的嘴唇哆嗦着,“在…在您关着的那批人里头!就是…就是伪县府水利科那帮子…戴眼镜的!”“哗——!”如同冷水泼进滚油锅,屋里瞬间炸了!“周老蔫!”一个年轻的农会干部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指着周老蔫的鼻子厉声呵斥,“周老蔫,你疯魔了?!竟敢给那些反动余孽张目?!”“对!那些都是蒋匪帮的爪牙!伪政府的官老爷!喝民血的反革命!”立刻有人高声附和,义愤填膺。“让周书记用他们?你这是替反动派翻案!是阶级立场动摇!让他们出来?你想干什么?说!你是不是蒋伪余孽!”斥责声如同冰雹般砸向周老蔫。“你的阶级立场站到哪边去了?!你这是思想反动!该抓起来好好教育!”“这是想复辟!”“我……我不是!我不没有!”周老蔫被这阵势吓得面无人色,佝偻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语无伦次,“俺家八辈贫农……根正苗红……俺不是反革命……俺就是想修好渠……”巨大的恐惧和委屈让他老泪纵横。话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助的喘息。王满仓在一旁重重叹气,满脸的无奈和担忧。一旁的李老倔则把旱烟袋在鞋底磕得砰砰响,闷着头不说话。陈朝阳的脸色沉静如水。汽灯的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当然知道那些“旧人员”的下场——作为伪政府的官僚,带着“历史问题”和身份问题,此刻正集中在劳改队进行思想改造。这是必要的清理和再教育。他看着被众人围攻、瑟瑟发抖的周老蔫,又看了看地图上那亟待梳理的水脉。周老蔫的出发点,无非是土地需要懂行的人。水利工程,尤其是水库选址、渠道坡降计算,光凭热情和力气,确实可能事倍功半,甚至酿成大祸。“好了,都静一静!”陈朝阳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周老蔫身上,语气斩钉截铁:“乱扣帽子、上纲上线的风气,要不得!这是开诸葛亮会,不是开批斗会!我们要讲实事求是!周老叔的出发点,是为了解决南口的水利难题,是为了土地能出粮食!这初心是好的!他世代贫农,根正苗红,绝不是蒋匪余孽!这一点,不用质疑!”陈朝阳把这突发事件定了性,没人再去质疑,周老蔫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涌上泪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感激地望着陈朝阳。陈朝阳转向众人,目光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同志们!盐碱是老虎,水是降虎的鞭子!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懂水、懂地、懂怎么降服这头老虎的‘鞭法’!周老叔提了个尖锐的问题——人才!技术!”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一个字都砸进众人心里:“没错,那些人有历史污点,是旧政权留用人员。但,他们脑子里的水利知识,是真东西!是能帮我们挖通渠道、引活水、降服盐碱的真本事!”屋内死一般寂静。反对的干部张了张嘴,却被陈朝阳那不容置疑的气势慑住。“历史问题要清算,思想要改造!但他们的技术专长,是国家急需的财富!”陈朝阳斩钉截铁,“有县委,有群众的监督,我提议让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水利专家‘戴罪立功’!让他们把脑子里的墨水倒出来,为南口的水利工程出谋划策!在劳动中改造思想,在实践中检验真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把他们放在这盐碱滩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用好了,是利国利民;改造不好,再处理也不迟!这总比我们瞎子摸象,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强!”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这个责任,我周向阳来担!出了问题,我第一个负责!但是,这水渠,关系到南口几万人的命脉,耽误不起!为了南口的老百姓能吃上自己地里长出来的粮食,这个险,值得冒!人才,不分新旧,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陈朝阳的话如同惊雷,在小小的土坯房里炸响。郑春秋眼中爆发出光彩。几个老河工,包括周老蔫和王满仓,都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希冀。那几个原本激烈反对的干部,也被陈朝阳这大胆而务实的提议震住了,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昏黄的汽灯光下,关于人才、技术、阶级立场与生存现实的激烈碰撞,暂时定格在这一刻,只剩下每个人心中翻腾的巨浪。陈朝阳的手,还重重按在地图上那条象征命脉的蓝色河流上。三天后,昌平纺织厂劳改所内,出奇的安静。新修建的高大砖墙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只剩下老式织布机沉闷单调的“哐当…哐当…”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棉絮、机油的气息。陈朝阳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赵鹏和一份盖着鲜红县委、地委、华北局三级印章的“关于调用部分具备专业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