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间可以用混乱来形容。她刚到LA那段时间,基本上整夜都难合眼,刚有一点睡意眼前就闪过姥姥离世,沉重地仿佛如石锤,坠得她难做任何事。试尽了各种办法,把自己灌醉,安眠药,拼命运动,无济于事。晚上不睡,但是白天生活依旧要继续。那段时间正赶上在L&E实习,高奢品牌往往默认你能短时间内有资本做耗材,工资低得可怜,又动不动就要请同事喝咖啡。
为了生活她只能挤时间在超市打工收银。
北美十一月正是感恩节,超市张灯结彩,火鸡、肉桂卷图案玲琅满目,打折的标签彩旗一样塞满通道。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尖叫着跑来跑去,最后一头撞进母亲怀里。
一派合家欢的团圆景象。
主管早早下班,走之前不忘热情洋溢地嘱咐她:“lan,记得今天回去和家人团聚!”
她那时正蹲在乳制品冷藏区整理货架,冷飕飕的风直扑脑门。闻言扯动唇角想笑,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心痛揪成了一团。
直到旁边有银发佝偻的老奶奶推车而过,许是被她硬憋住的泪和黑眼圈惊住,走出了这片区域依旧兜回来。
从帆布缝制的钱包里头抽了两张纸币塞给她。虞蓝一下就想起来她的姥姥,哽着嗓子想把钱塞回去。她不是这个意思。但老奶奶拢住她的手背,知道她不是母语者,刻意放缓了语调,温柔、清晰地告诉她:take care;”
Look ahead; this too shall pass一切都会过去,一定要向前看。
她重重点头,目送着老奶奶走远,扭身就在厕所隔间里哭得昏天地暗。隔天齐之禾的飞机落地,她背着双肩包带他去吃了顿连锁汉堡。高热量厚芝士的美国快餐,但已经是当时她能力范围的最顶。吃完潦草擦嘴,才进入正题,问他:“你怎么想到来LA。”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拿到英国硕博连读的offer男人笑笑,温和依旧:“在哪读书都是读。”那阵子,虞蓝学到个词,叫做suffering。忍耐和承受仿佛是人类境况中不可避免的深刻一部分,如何面对它,决定了你是谁,要到哪里去。
哪怕是在最极端、最无法改变的苦难中,人依然拥有选择自己态度的最后自由。
再过几个月,被路人揶揄很般配的一对,齐之禾顺势借着愚人节的玩笑话表白:“朋友做腻了,要么我们换个身份试试?”没想到虞蓝意料之中的平静,回应他:“试试呗。“人总得向前看,不是么。耳边响起两声笃笃,苏德醇厚平实的嗓音在屏风后响起:“虞小姐,我打扰一下。”
“你们的朋友到了。”
“?“正忙着吃肉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哪来的朋友。走廊灯落在男人肩线,身量太高,一半脸浸没在屏风阴影里,正侧身听身旁的苏德说话,到了屏风正面,苏德身子微侧,把人往里头让了让:“就这桌,我特意为你们留的一一”
虞蓝和他对上视线,见男人下意识蹙眉,明显一怔。再洞悉下苏德和他的站位,瞬间了然,扯动唇角,谁知道他那惊讶是真是假。
苏德见身旁朝戈定着没动,笑得瞬间有点僵,别是殷勤使错了地方,想问他们是一起的吧。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朝戈身旁的朋友忽地“呦"了一声,语调实打实地惊讶,往前凑了半步:“虞蓝?真是你?”
虞蓝视线挪到他身上,也是意料之外:“卫莱?”苏德这才心放在肚子里,笑了笑,退出前没忘把屏风遮上。“好啊,你们两个。”卫莱揶揄地看了朝戈一眼,拉了把椅子坐下,“默不吭声地把我带来这,好消息正等着我呢是吧?”他把“复合了"三个字连带问号写在脸上,金光灿灿。但是半响,桌上人的人都停著看他,气氛尴尬。..….“预感不对,卫莱笑容滞住,背后发凉。虞蓝:“他应该是找错人了。”
她没什么波澜的语气引得朝戈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微顿了头,似是改变了主意,示意如坐针毡的卫莱挪凳子往旁边坐。他顺势将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往椅背上一搭,动作缓,稳得不动声色:“来都来了。”
“就坐着吧。”
气氛尴尬得让人难以下咽。
这回之前不知道虞蓝和朝戈关系的,这会也都心下了然了。胡杨脸色灰沉,像积郁的阴雨天,餐桌氛围静默压抑。朝戈似与这气氛隔绝,丝毫无感。
只拿过菜单,往卫莱那边推了推,身子闲靠椅背,指尖压着菜单边缘,示意他:“看看想吃什么?”
卫莱心想的是现在这烤全羊就行,但是碍于礼貌,只能硬着头皮顶住氛围尴尬,笑道:“加个鸡丝凉面,再来份烧麦?”“你们有什么要加的吗?"朝戈问。
几人神色各异,但均是摇头。
察觉到男人一来自然而然就反客为主,虞蓝凉凉道:“不用了,你管自己就行。”
“那就按他说的,再多加份牛肉肋排、黄米凉糕和时令蔬菜。“他递出菜单,“谢谢。”
他五官硬朗俊挺,接过菜单的女服务生略晃神,反应过来之后略低头出去了。
朝戈松弛肩背,向后靠了靠,右手抽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慢悠悠叼进嘴里,也不着急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