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杯子砸瓶子,将人打出去。“我的母亲渐渐病了。"裴怀洲倚着阿念的身体,声音疲倦,“不光是每日沐浴得勤,她心情紧张或焦躁的时候,就忍不住要伤害自己。用指甲抠挖肌肤,用簪子扎腿,后来仿佛不知道痛,刚和父亲吵完架,脚踩在瓷片上流了血也不知道。”
医官和婢女近不了夫人的身。
于是裴怀洲学会了照料伤势。
但他的照料,没有什么用。
“母亲一日更比一日消瘦,不爱出门,不爱说话,终日躺在榻上。她也不和父亲吵了,也不会躲起来哭了。有时阿璃会在门外跪很久,求得进门的机会,给母亲喂半碗药汤。她们能够安静相处一个时辰左右,而后母亲又会砸东西,批人撵出来。”
“她后来病重,我找了很多医师,都治不好。容鹤先生云游四海,不见踪影,我只能去求秦屈开吊命的药。有一剂药材很难找,我和他找了很久,从云山的断崖爬下去,总算找到。……但还是迟了。”裴怀洲的母亲在一个冰冷的夜晚去世。当时裴怀洲和秦屈都守在榻前。裴怀洲说,想出去透透气。
“我去找阿璃。阿璃就在亭子里等我。”
陪着夫人长大、又陪着夫人度过了无数日月的婢女,安安静静地问,阿月走了么?
她称呼自己的主人为阿月。
裴怀洲点头。
阿璃便笑起来,说,你的母亲厌恨你的父亲,一旦被他触碰,就痛苦发疯。可她又无法容忍他的离开。我以前没有死,是因为我能代替她,把你的父亲困在身边。如今她死了,我便要和她一起走。<4说着,便用刀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裴怀洲站得近,血水染红了衣裳。他带着这满身的血,回去见母亲,途中遇到裴问澜。
“我的父亲,和我的挚友,都觉着是我杀了阿璃。我没有杀人。"裴怀洲道,“你知道么?其实阿璃有姓,母亲偶尔会叫她关璃。那是她们关系还好的时候,母亲赠与阿璃的姓。她们曾经情同姊妹。”故事结束了。
裴怀洲滑落下去。他跪坐在地,环住阿念的腰。“阿念,我累了。"他的声音闷在她身体里,“我从母亲那里继承了病症,又被你治好。可是你竞然愿意听从秦屈的怂恿,扮作关璃来伤我的心。”阿念抚摸裴怀洲的头发。手指滑过耳鬓,摩挲他泛红的眼尾。“顾楚派西营部曲上云山抓我。“她说。
“我知道。我当时被顾楚绊住了,他带了许多兵马围困郡府,要我解释父亲放何人出城。城门吏卒也被顾楚抢先扣留,情势对我很不利。"裴怀洲缓慢眨眼,语气难掩疲惫,“我只来得及派人困住父亲。如果你被抓了,我尚且有办法将你救出来,但如果父亲被人请走,所有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你,我,季随春,以及我们身后的家族,全都完了。”
阿念缓缓道:“所以,最危险的麻烦是郡守。除了郡守,雁夫人可曾联络过其他人?”
裴怀洲摇头:“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她之所以能搭上父亲,是因为裴氏季氏常有往来,她假冒季大夫人的名义约见他。”阿念了然。
她问:“你不会放弃我,是么?”
“我为何放弃你?"裴怀洲反问。
“即便顾楚的人死在云山,一个也回不去?”“他没有符檄,既然人都死了,真要追究起来,我能想办法解决。阿念,你平安无恙,我很开心。”
“好。"阿念点头,“有你这句话,哪怕我被顾楚抓住了,你也不必担忧我会吐露半个字。”
“阿念……
“可是,郡守怎么办?"阿念堵住裴怀洲的话头,“你的父亲,看起来不像是个能扛事的大丈夫。金青街的案子,他从头至尾没有插手,如今被雁夫人吓一吓,就帮雁夫人和萧澈逃命。他甚至没想过杀死这些人永绝后患。现在萧澈跑了,雁夫人跑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把季随春的秘密到处乱传?”裴怀洲道:“我已将我能调遣的人马全都派出去追捕萧澈。”“能追到就好,追不到该怎么办呢?"阿念喃喃道,“姑且不提这个,只说郡守。郡守能一辈子躲在家里么?顾楚已经盯上了他,就算顾楚无法把人请出去,秦氏呢?秦氏难道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么?”裴怀洲沉默不言。
“他才是最大的祸患。“阿念俯身,与裴怀洲额头相抵,“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才是最大的祸患……裴怀洲,你如何能容忍他到现在?你爱着你的母亲,怎么能容忍裴问澜好好活着?你明明知道,他才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裴怀洲声音发颤:“我的母亲死于患病。"<3“裴问澜才是她的病!"阿念咬牙道,“裴问澜害死你母亲,害死关璃,如今又要害死我们了!裴怀洲,你想想,你想个办法出来,不要让他再犯…这本不是阿念能讲的话。
可是阿念讲了。
“你为什么不报仇?你为什么忍着他,纵容他?如果你没有纵容他,今日他就无法做出私放萧澈的祸事……”
裴怀洲张嘴,轻声道:“我纵容他?”
这可真是新鲜的说法。
一个儿子,纵容他的父亲。
“是,你纵容他。"阿念口齿清晰,“因为你的纵容,给了他犯错的机会。他害死了你最亲的人,如今也要害死我,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