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跃出窗栏,放松身子继续躺在榻上。屋外雀鸟此起彼伏地鸣叫,山谷回响余音。若不是逃亡至此,应有几分闲散意趣。可惜阿念闲不下心。
她心心里装着桑娘的事,也装着自己的事。当下之急,是将桑娘治好,问问桑娘此后的打算。若桑娘愿意教她练武,她便真正拜师入门;若桑娘只想回夔山,她却不能跟着去。
吴郡多世家豪族,离建康也不算太远。阿念怀揣着妄想般的野心,自然要待在吴县,学一学季随春的路子,寻得属于自己的机缘,做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自然,她也不能完全模仿一个季随春。季随春擅读书究理,而她可以效仿桑娘昭王,练一身拳脚,倘若日后能带兵打仗,也能做出一番功业。读书……书也想读的,只会打架的人空有蛮力干不了大事。可如何能读书呢?想着想着便陷入了死局。阿念不甚痛快地吐了口气。如果裴怀洲效力的人不是季随春,是她,能省多少心思啊。裴怀洲对待季随春简单得多,只要季随春让他满意,他就能帮忙安排人手物力,日后季随春回建康,定有吴郡士族相随左右,为其呐喊助威。身份,名望,幕僚,兵力,有了这些东西,辅以时运,想必便能实现妄想罢?
“身份……我非皇亲贵胄,也不属世家之后。“阿念伸出一只手掌,屈起拇指。“名望……如今没有。“她将食指也放了下去。莫说名望了,她现在恐怕还有些攀附权贵的流言在身上。
“幕僚……“没有。她所结识的人,个个挺有本事,不过谁也没有为她所用。枯荣算半个,不过枯荣看起来没什么智谋,性子又怪得很,难以捉摸。“兵力,也没有。”这就更难了。
阿念看着自己的手。除却小指,全都屈起。她对着那小指头笑起来。
“我还有我。"<3
我还有一个我。只要我活在世上,便要试一试不可能之事。书房内,裴怀洲与秦屈相对而坐,默然无言。天际乌云早已散去,日头响亮,偏偏裴怀洲所坐的位置没有遮蔽,晒得脖颈发红脊背渗汗。他掸了掸身上被风吹来的灰土,道:“方才我便说了,既然书房坍塌成这般模样,不如在堂屋招待我。你这书房,甚至都没有完整的顶。”秦屈无动于衷,掀起眼皮回应:“堂屋也烂得不像样,你想去堂屋,无非是想看看那个人。”
早晨,阿念睡着的时候,秦屈忙着给桑娘熬药喂药,又收拾场地,用青布罩住铁笼。赶来追捕的季家人并未看清堂屋景象,但此事瞒不过裴怀洲。“我自然想看。"裴怀洲坦言,“昔日夔山镇将军名声如雷贯耳,嫁给季二叔时,吴县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那年母亲还在,让她痛恨的婢子也尚未出现,算是家里难得平和的一段日子。我母亲……很想去见见将军,看一看什么样的女子能上阵杀敌。可惜那时季家闹哄哄的,后来便传出二房夫人杀性过重终致疯病发作的说法。”
提及裴母,气氛低沉许多。
半晌,秦屈开口:“她在季宅十二年,你不能看?如今拿出这番说辞,又想骗我。直说罢,你此次上山,究竟所为何事?”“若将军只是一介疯妇,我何必去看?但她杀了季二叔,又带走了阿念,便绝无可能只是个疯子。"裴怀洲摊手,“我确实想见一见,也想弄清楚阿念与她的关系。此事想来着实有趣。”
秦屈:“自然是母女关系。”
裴怀洲笑容未减:“信之,你敷衍我能否用点心?姑且不论阿念并非江州人士,你觉得将军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秦屈拿出阿念的说辞:“她娘亲天赋异禀,生的孩子也长得快。"1裴怀洲气乐了。
裴怀洲起身就走。
秦屈拦住他:“不要去堂屋,喝过药需要休息。”“我不去堂屋。"裴怀洲道,“我去照顾阿念。你晓得的,以前母亲经常受伤,日积月累,我也懂得如何照顾伤患。”秦屈哦了一声:"你连她的腿都不敢看。”裴怀洲:“情之所至,自然羞涩回避。你不懂,你与我同窗读书,每每读到情爱伦常,就将书丢弃一边,只顾琢磨那些木榫医理。”说到这里又回过味儿来,追问,“你给她上了药?你帮她上的,还是她自己涂的?话说回来,你为何给她穿你的衣裳,你不能让道观的人送些衣裙上来么?″
秦屈看裴怀洲一眼,懒怠说话,走了。
裴怀洲跟上去,发觉秦屈并不去卧房,反而到了特角旮旯的小仓库,翻寻架子上的药草。他嫌气味难闻,又退出来,径直走到卧房前。抬手要叩门,手指叩不下去。
秦屈捏着药草,遥遥向外望去,望见徘徊不定的裴怀洲,毫无意外地收回视线。
不懂得情爱的人,厌恶情爱的人,如何能做出真正亲密的举动。裴怀洲流连酒色是假,喜洁成癖是真,曾为挚友的秦屈对此心知肚明。他配好了药,泡在陶锅里,收拾行装背上竹篓,问那无所事事的裴家郎:“我去山里采秋蕈,你要不要来?”
裴怀洲即答:“不去。”
秦屈不可能放裴怀洲独自一人在这里待着:“晚上要熬汤,阿念喜欢。她夜里还想吃煨栗子,你若跟我一起,还能捡些栗子。”这话挺管用,裴怀洲真跟上来了。
“换身方便的衣裳,好看没用。“秦屈淡淡吩咐,“随你来的僮仆,想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