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阿念,退到我身边来,仔细受伤。“雁夫人视线移动,望向更远处,“那个人是疯的,会杀人,你怎会进到这里招惹她?”阿念走了四五步,便不动了。
“夫人为何会来这里?"她再次问。
雁夫人微微挑眉,看向阿念的眼神变得暗沉许多。“我来这里,自然是因为你与裴郎共处半日,离开时却神思不属。我担忧你错失了时机,惹恼了裴郎,故而想要追上你,请你去我那里说说心里话。"雁夫人慢条斯理解释,“雨下得大,我与阿嫣走得慢,循着脚印跟过来,竟然走到此处密道。”
阿嫣是雁夫人的婢女。
如今雁夫人孤身一人,想必将婢女留在了外面。“这却是件奇怪事。"阿念此刻头脑清醒,所有冲动情绪如潮水消退。她站在光暗交织处,右边是雁夫人,左边是桑娘。“阿念一介婢女,竟能让雁夫人牵挂至此,一路追来。甬道偏僻难寻,内里不知危险与否,夫人却能撇下阿嫣,独自进到这霉烂脏污的地界,撞见此等场面也不惊慌。”雁夫人拿帕角按了按鼻子,面色平静:“我亦觉得奇怪。阿念不过是个低贱婢子,身上时常带伤,好似整个季家都与你过不去。可这几日,各房都知晓基郎待你真心真意,再没眼色的人也懂得给你好脸。以后你去了裴家,也算季氏这的人情。我便想不通,为何你身上还能再添新伤?”阿念恍然点头:“所以,夫人并不是担忧我,才跟着我的行迹找到我。”雁夫人浅浅笑了下。
“我已派人盯视数日,知道你常往这边来,也猜测你与桑娘接触。今天得了信儿,便亲自跟过来了。你还有何疑惑?”当然有。
阿念看一眼桑娘,想到这两人应当相识,彼此之间还有段旧仇。“我亦有些难解的困惑。“雁夫人开口,红唇翕张,“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懂得抓时机,也懂得抓男子的心。没想到你常常来到此处,与这疯子来往。你的伤,想必也是她打的罢?你为何要见她,是可怜她过来照顾她,还是有别的打算?”
阿念并不打算说实话:“夫人何必关心此事,怜悯如何,照顾又如何。总归她困在此处,哪里也去不得。”
“是啊,她哪里也去不得。“雁夫人语气幽幽,“原来阿念心怀大善,到这尘世间做起泥菩萨来了,明知此人危险,不惜受伤也要过来照料。季家日日送来生肉生水,何曾饿着她?”
生肉,生水。
阿念神思止不住跑远。桑娘体魄如此强壮,每日送来的肉应当不少罢?从哪里送进来的?甬道确实有些腐臭味儿,不过也有可能是从上空的渔网空隙里倒进来……
“你觉得那些吃食不好?“雁夫人显然误解了阿念的沉默,神情有些微妙,“你觉着她可怜,被季家当做禽兽,是也不是?可那些肉,那些水,这些年都是我来打点的,如果没有我,她如何能活到今日?”阿念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夫人,她也不会死。季家愿意养着她,做个顾念旧情的样子。她若真死了,改日万一有人追问起来,恐怕要指责季氏薄待将军。”
活着的夔山镇将军没多少人挂念。她已成了季氏的疯妻,休弃的可怜人。但死去的夔山镇将军会成为隐患,有心人想要弹劾季氏,便可拿将军做刀。阿念以前不可能想得通这些门道。在季家住久了,又在季随春身边耳濡目染,渐渐明白高门士族争斗的手段。
“哦我……“雁夫人朝阿念走近一步,提灯摇晃,“你知道她的身份。”阿念不动声色回答道:“我曾不小心误闯此地,听到二老爷与她说话。雁夫人又近一步。
“原来如此……她对二老爷开口了么?”
阿念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谨慎道:“夫人指什么?”“她不应当开口说话的。"雁夫人自言自语,“吃了这么多年的生肉,又关在此处不能外出,早该彻底疯掉了。”
阿念不认为桑娘能疯得如此容易。这种待遇,放在普通人身上,的确会疯,可桑娘怎么瞧都不是普通人。
她最多是个半疯。
望着雁夫人在灯光中有些诡谲的脸,阿念莫名有种熟悉感。建康宫城内的嫔妃贵人,也有心狠的,惯会害人的,今日下毒明日栽赃,所求不过是铲除隐患,多争几分天子的爱怜。
“那肉……“阿念抿住嘴唇,只拿眼神试探对方。雁夫人道:“那肉自然添了些少见的香料。这也是为她好,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性子多烈,对谁都敢上手?她打过季家的老太爷,打过二老爷,还害我腹中的孩儿没了,关在这院子里也不安生,日夜叫骂。我们大家大户的,不知有多少眼睛多少耳朵,万一传些不好听的话出去,如何是好?”阿念捏紧手指。
她明白了。为了让桑娘闭嘴,雁夫人在食物里做手脚,把桑娘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与你说这些,便不怕你讲出去。“雁夫人再度靠近阿念,想要抓住她的手,“你与我回去,我可以把她做过的恶事都告诉你。一旦你知晓她的为人,便不会再对她生出怜悯。阿念,裴郎这般喜爱你,你莫要犯傻,尽操心些与己无关的闲事。”
阿念不愿听雁夫人的话。
她本能地不信任雁夫人。
正欲躲避,始终无动静的桑娘倾身探进甬道,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