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凤又在河边钓鱼,这阵子各乡草市修建已经走入正轨,韩玉良负责收支管账,他负责协调解决问题,还有其他士绅负责建造,分工合作,算是配合得默契。
难得的清闲了两天,甩两杆过把瘾,哪晓得虞妙书找上门来。魏光贤领着她前往河边,这会儿田里的二茬稻早就收割,只剩一片萧瑟。地里的小麦开始播种,等到来年收割,黄豆也已进入采收期。一片土地,一年四季都要产农作物,方才能养活家口。今日魏申凤运气好,鱼获颇丰,甚至还钓到了一只甲鱼。虞妙书过来时已经是下午申时四刻了,见她风尘仆仆前来,魏申凤嫌弃不已,准没好事。
果不出所料,她一开口就厚着脸皮求他办事,连寒暄都没有,并且自称晚辈套近乎。
魏申凤没好气道:“你好歹是一县之主,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虞妙书蹲到一旁,直言道:“皇权不下县,若县令能管用,还要地方乡绅做什么?”
魏申凤”
虞妙书发牢骚道:“修个水渠,好像是要修我虞家的祖坟似的,个个都不同意。
“魏老你评评理,我是要把那通水河引到衙门里来吗,明明都是为了方便村民们浇灌农田,让他们得益,结果民意调查,竞然大部分都不同意。”魏申凤斜睨她,“赠你一句话。”
“什么话?”
“穷山恶水出刁民。”
“未经开化过的地方,无知愚民自然遍地都是,往日你搞什么种粮,什么草市,那是因为没有侵害到他们的利益。一旦侵占了利益,曾经对你追捧的人就会化作猛虎撕咬你。”
“小子到底太年轻,哪里知晓人心之恶,今日老夫便再赠你一句话。”“什么话?”
“人性本恶,别把村民当人看,也别把他们想得太良善。一个未经开化过的地方,养出来的大多数都是愚昧自私,目光短浅,不辨是非的人。”听他这般评价地方百姓,虞妙书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姜到底是老的辣,见识过上层的腐败,也见识过下层的不堪。魏申凤并不看好她亲民的态度,因为资源的匮乏,底层人无异于喂不饱的狗。他们会因为一点点小利就沾沾自喜,也会因为一点点小利比牙咧嘴。既然是官,就得有官的做派,可以走进田间地里,但不能露出你的慈悲怜悯。
虞妙书在一旁听着他对人性的见解,有些毁三观。在他的眼里,皇权才是至上的,百姓不过是蝼蚁。权力之下,所有人都可以牺牲。
这种由时代背景下熏陶出的观点,与现代的人人平等有着巨大的冲突。尽管虞妙书已经尝试着把自己融入进这个社会,并不会高举旗帜喊人人平等,甚至已经品尝到权力带来的快感,但看到魏申凤那张在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脸,还是有些忐忑。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样,毕竞环境可以改变一切。没有人能逃得掉时间的洗礼。
但在自己被时代背景侵吞之前,她只想忠诚于本心,反驳道:“人性本恶,但教育可起引导作用,地方百姓愚昧,那是因为不曾经历过开蒙识字,自象不懂道理。
“有道是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而不逾其度。芸芸众生,蝇营狗苟之辈有,尸位素餐者亦有,但晚辈所求,不过是无愧于心。”看着那张男生女相的面孔,在某一瞬间,魏申凤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像眼前这人那般满腔宏愿。
如今老眼昏花,历经官场洗礼,再无曾经的纯粹执着。魏申凤哑然失笑。
虞妙书不解,“魏老是不是笑晚辈天真?”魏申凤摆手,态度难得的温和了许多,“年轻人,日后你就会明白,这世道的难处。”
虞妙书不以为意,“遵循本心就好,晚辈以为,忠诚自己,便能破世间难事。”
魏申凤笑了笑,示意家奴收杆,缓缓起身道:“你倒是像老夫年轻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有这样的韧劲是极好的,如果多有那么几个这样的年轻人,腐败的朝廷或许会迎来曙光。
魏申凤背着手回家,虞妙书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哄老头道:“没有你老人家出面,这水渠还真是修不成。”
“修不成不好吗,给衙门省钱了。”
“哎呀,晚辈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就把欠魏家的债还了。”
“你这老儿,怎么能趁火打劫呢?”
两人一路叨叨絮絮,关系也拉近许多,是长辈与后辈的扶持,更是旧与新的延续,也是另一种惺惺相惜的托举。
回到祖宅,虞妙书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把魏家祖宅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就那住宅和园子估计得占地好几亩。
她“啧啧”连连,这得贪多少钱银才能弄成这种规模啊。魏光贤说祖辈三代从官,方才累积出现有家私。虞妙书跟乡巴佬似的东摸摸西摸摸,回到魏申凤住的院子,厚着脸皮同他道:“魏老,你们魏氏一族这般厉害,日后晚辈若是倒霉入了大狱,可得求你老人家让你两个儿子捞一把。”
魏申凤:“???”
她简直是个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