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
虞妙书发牢骚,“亏得魏老儿做人,愿意带我一把,若是让我跟黄郎中周旋,那才叫要命呢。
“你是不知道,黄郎中来第一天,我在如意楼设宴请他。人家是五品官,卖的不是我这个芝麻官的面子,看我一眼都算是抬举了。“我也说不清楚那种滋味,反正怪别扭的,也不是狗眼看人低,就是不屑。“当时我就在想,你宋珩生什么病,若是在场,好歹我也不会那么尴尬不自在。
“后来魏老儿跟他见了一面,不知两个老头都说了些什么,黄郎中看我的眼神也算是平和了些。
“那日在春来居,魏老儿教我待客之道。他们这帮老油条玩的花样太多了,讲究什么意境情趣和放松惬意,这样才能拉近关系。“我哪学得会啊,因为得花钱,我穷。”
她一个劲发牢骚,可委屈坏了,毕竟是个小小的县令,平时也接触不到什么高层,忽然来个京官,是有些不惯。
在人情世故方面,她确实需要多练,根源就是现代没有出生在达官显贵的家庭,能兼容向下,但向上就得磨练了,因为这里的官儿个个都是人精。宋珩知她不易,说道:“日后你应酬,我便做跟班。“又道,“付县丞太过喜欢拍马屁,有时候不免世故了些。”
虞妙书:“他确实世故,过头了就叫人轻看,这样的人只能放在下头,若是接待上面的人,多半会被当成笑话。”
不一会儿宋珩住的院子到了,黑灯瞎火的,他下车道别,虞妙书忍不住问:“你看得到吗?”
宋珩应道:“我夜视很好。”
他挥了挥手,刘二驾车离去。
虞妙书鬼使神差撩起帘子往后看,那人独自站在黑夜里,孤零零的,好似无根的浮萍。
在某一瞬间,她不禁想着,他全家都死光了,不孤独吗?应该是孤独的吧。
可是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便注定要终身孤独。虞妙书放下帘子,纵使最初是宋珩怂恿她替兄上任,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她是满意现状的。
如果没有来奉县,或许现在家里头已经让她相亲谈婚论嫁了。她对婚姻没有任何期许,就算在现代,婚姻也是女性付出得多,更别提在封建背景时代,她要面临的恶意简直不敢想象。女帝当政又怎么样呢,在现代女性解放已经够厉害了,仍旧存在许多歧视。那个讲求人人平等的时代都不能很好保护女性,妄想在这里依靠婚姻维系后半生,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觉得做男人挺好的,或许是做官挺好的。她享受受人抬举的体面,享受以权谋私的快感,享受在这个小地方做土皇帝的快乐,能让她体验到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优越感。正是因为她踩在历史这个巨人的肩膀上回望曾经,从而让她具有前瞻性,而那份前瞻性能让她于困境中立足,甚至站得更高。这种价值的体现,怎不叫人着迷?
回到内衙,沐浴梳洗后,虞妙书坐在床沿,冷不防道:“宋郎君也该娶妻了。”
梳妆台前的张兰愣了愣,诧异道:“郎君何出此言?”虞妙书:“方才我回来时,顺道把他送回租赁的院子,周边黑灯瞎火的,我见他一人站在那儿道别,心中不是滋味。“你说一个全家都死光的人,他回到院子,黑漆漆的,夜深人静时,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孤独吗?”
张兰沉默了阵儿,才理智道:“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虞妙书:“我倒不怨他,挺喜欢这儿的。”张兰其实有些心疼她的处境,“郎君当真喜欢这儿?”虞妙书点头,“真心心喜欢,觉得活得像个人。“顿了顿,“娘子懂我的意思吧?”
张兰不懂,在她的传统意识里,嫁人才是女郎的归宿。尽管女郎也能读书做官,但案例太少太少了,没有身家背景,想都别想。总而言之,大环境女郎还是依附的存在,甚少能真正独立,经济和人格上的独立。
“郎君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是不是宋郎君说过什么?”“没有,我就是有感而发。”又道,“这对他而言,其实也影响不了什么。”“郎君浅显了,影响的事可多着了,有许多无奈,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虞妙书闭嘴。
张兰:“早些睡罢,明日还得上值呢。”
虞妙书"嗯"了一声,终止了这个话题。其实宋珩是可以抽身的,也有机会抽身,她虽然狡猾算计,却也有慈悲。
这条路不仅仅是宋珩替她选的,若是回望来时路,她自己也会选择,他倒无需有包袱压在心头。
翌日虞妙书下了一趟乡,领着柯从江去往大寨乡草市进行实地考察。大寨乡码头有官道直通县城,乘坐马车过去也要快捷些。恰逢今日赶集,他们过去时已经散去不少。因着修建商铺,故而集市买卖暂且聚在码头靠近河边上。
一行人步入街道,现场已经有城镇轮廓了,就跟县城里的商铺住宅那般,像模像样。
施工的负责人见到他们,过来行礼打招呼。柯从江心中憋着许多疑问,人们一一解答。
虞妙书指着干杂活的村民,说道:“这里打杂的人员都是附近的村民,干一天十文钱,虽然价贱,但在家门口,多少也能补贴些家用。”柯从江诧异道:“不是征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