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的建议,他或微微颔首表示采纳,或提出自己的不同见解,思路清晰,决策果断,显示出极强的理解力、判断力和掌控力,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失去父亲、仓促继位的少年君主。
朝臣们心中凛然,原有的些许轻视或观望之心彻底收起。这位年轻的新帝,其沉稳、冷酷、决断和对权力的掌控欲,远超他们的想象。大胤的朝堂,无疑将迎来一位强势且极有主见的君主,以往那种权臣当道、或各方势力平衡掣肘的局面,恐怕将一去不复返了。
当退朝的钟声终于响起时,许多官员如同获得大赦,暗暗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湿透,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他们依序退出金銮殿,脚步匆忙,仿佛逃离一般。
慕容云泽起身,在内侍和侍卫的簇拥下,离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也承载着万千重担的龙椅,一步步走下丹陛。明黄色的龙袍在透过窗棂照射jn来的晨曦中,闪烁着耀眼而孤独的光芒。他的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却无端地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孤寂,一步步走向那更深、更复杂的紫禁城内廷。
夏玉溪在漱玉轩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宣告退朝的悠长钟声。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弛,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尽管无法亲眼目睹,但她能想象到金銮殿上的紧张气氛。这至关重要的一关,他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并且初步树立起了新君的威严。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慕容云泽竟难得地再次来到了漱玉轩。他依旧穿着一身素白孝服,褪去了日间朝堂上的龙袍冕冠,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那疲惫深处,似乎又隐隐透出一种新的、经过淬炼后的锐利光芒。
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侍立的宫人,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今日…朝堂之上,一切可还顺利?”夏玉溪为他斟上一杯刚沏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热茶,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慕容云泽接过那洁白如玉的瓷盏,指尖感受到茶壁传来的温热,却没有立刻饮用,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投向窗外那最后一丝即将被夜幕吞噬的晚霞,半晌,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沉默了片刻,他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复杂难辨,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各种情绪——有掌控权力的冷硬,有应对朝务的疲惫,有深处不为人知的孤寂,还有一丝…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脆弱。
“溪儿,”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却异常清晰地说道:“有件事…朕需与你言明。”
夏玉溪心中微微一紧,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她努力维持着平静,迎上他的目光:“陛下请讲。”
慕容云泽将茶盏轻轻放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按我大胤祖制,父皇大行,新帝需守孝二十七日,以日代月,是为二十七个月。在此期间,禁绝一切婚嫁喜庆之事,以示哀思,亦是为人子者之孝道所在…”
夏玉溪的心猛地一沉,如同骤然坠入冰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原本初步定在来年春天的婚期…他们的春暖花开之约…
慕容云泽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光,和那强忍着的、却依旧在眼底迅速积聚的水汽,心中一阵尖锐的抽痛。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放在膝上、微微发凉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和温度传递过去:“故此…我们的婚事…需得延后了。至少…要等到这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届满之后。”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国丧期间必然如此,但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确切的、长达两年多的延期,夏玉溪还是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和难过,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漫上心头,冲垮了她努力维持的镇定。二十七个月…那是整整两年零三个月的漫长时光!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原本在心中悄悄描绘了无数次的、凤冠霞帔、与他携手的美好场景,仿佛在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镜花水月,触手难及。
看着她眼中氤氲的水汽迅速凝结成泪珠,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强忍委屈的模样,让慕容云泽心中更是难受得如同刀绞。他心中充满了无奈的愧疚,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顶,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歉疚与深深的无力感:“对不起,溪儿…是朕…是朕对不住你…朕也没想到,父皇会…这一切会来得如此突然…”
夏玉溪靠在他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内传来的、沉稳而略显急促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淡淡墨香和孝服麻布气息的味道,心中的委屈如同冰雪遇到暖阳,渐渐被一股更加强烈的心疼与理解所取代。她知道,这绝非他所愿。他刚刚失去了父亲,那个曾给予他生命却也带给他无数苦难的复杂存在;他又骤然扛起了整个江山社稷的重担,内外交困,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无数明枪暗箭在等着他。他承受的压力,远非她所能想象。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的事情而分心、而增添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