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着椅背坐着。一连几天折腾下来,曾经清隽的眼窝深陷,眸子里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
就听他轻声道:“南郡王……是朕的外祖。”冯妙莲愣了愣,还在脑子里想"南郡王"是谁,小皇帝,外祖……终于,醍醐灌顶般,她忆起了那日来奠酒的中年诸侯。“啊!"她捂嘴,难怪呢,小皇帝的眉眼与那位郡王颇相似。她同情地看向他,明明至亲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一一一定很难过吧?“这倒没有。"小皇帝嘴角弯起一道微微的讽意。“子贵母死的事,他不会不知,却依然将我阿母送进了宫,”他那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隐隐含了一丝不平,一丝愤懑,“我阿母被赐死时,亦未见他向父皇及大母求情。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了这龙椅的祭品……在我阿母走后不久,他还被封了王。”
他的眸子里隐隐蓄了一汪晶莹,他深吸口气,倔强地闭眼仰头,不让人看出异常。
“他怎么能这样!"别说小皇帝难过,连冯妙莲也跟着心气不顺起来一一那南郡王给先帝上香的时候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是个拿女儿的命来换荣华的混球“咱以后不认他!"冯妙莲恨恨地道,这事触到了她的隐痛一一之前她阿耶执意要她进宫,她阿母怎么说的?1
“冯家有得靠了!”
不是一个意思麻!
小皇帝却侧了头,没有答她。
他还是在意这位外祖的吧?冯妙莲猜测。<1她吸了吸鼻子,有些愤愤地想,她阿耶若是敢拿她换富贵,她就…就怎样呢?她一时想不出来。反正不会给他好脸就是了!七日后,以小皇帝名义颁布的诏书如黄鹤般接连飞出。太皇太后除搬进太极殿、临朝称制外,所行皆是安抚人心之举,就连欲拔刀自刎殉主的娄提,都诏赐帛二百匹,以示安抚。而那位南郡王也安然回到了青州。随着太上皇帝入殓,这些守在灵堂上的龙子凤孙们,也终于可以回到各自的宫殿,歇口气。
“还有件事,"兴平宫里,冯诞觑了书室一眼,顿了顿,道,“大母给妹妹们请了塾师,往后,二娘便随姊妹在家中读书了。”小皇帝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目光穿过半透的屏风,从认真习字的冯妙莲脸上扫过。她今日似乎格外专注,一截碎发落在卷翘的睫毛边沿,她却一眨也不眨。
他这才发觉自己盯着她看了许久,当着人家兄长的面。他立即回神,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汤:“是大母的意思?”
冯诞垂眸,没有应答。他自来住在公主府,冯家的事,与小皇帝一样,只晓得一个结果罢了。这当中,究竞是谁话的事,他也说不好。殿内一时寂静。
拓跋宏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暑气未消,心口却寸寸变凉一一上至朝堂,下至小儿女,他哪样能做得了主?既已板上钉钉,多问无益。“也好。"他轻声道,将茶盏搁回案上,“是该学些规矩了。”这话说得平静,心里却依然忍不住泛起细密的涩意一-自父皇驾崩,太皇太后一步步收拢权柄,兴平宫内新来了不少黄门宫女,他的一举一动皆被牢牢监视。
今日若非底下人避忌冯诞这位太皇太后亲侄,讨好地给他们留了片刻私话的时间,他甚至无法知晓外面的事!
他再次深深看向屏后微微晃动的人影,手指攥得泛白一一他的身侧,只有这么一个能容他喘气的人,如今也要收回去了吗?必有忍,其乃有济!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朝冯诞尴尬地笑了笑。冯妙莲的手不自觉一抖,却尽力维持着镇静,后背挺得笔直,那股控着自己提着一口气的样子,落在脸上,便显得无比认真一一她知道小皇帝在看她,也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进宫读书。
实话说,她收到大母的消息时,只觉欣喜若狂!这幽深可怖的宫闱禁中,她终于不用来了!<1
然而,激动之下,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一-对小皇帝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感受得到他对她的好,也知道他如今处境艰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就算陪他留在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一-无非是让一个不快乐的人,变成两个罢了,何必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举起刚完成的作业,盯着其上微微有了些骨架的字,喃喃道,他应该……能理解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