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罗家湾十九号,军统局本部。
戴老板的办公室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一切光与声都吞噬殆尽。
一盏孤灯,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惨白的光圈。
光圈里,几页薄纸,映着戴笠那张愈发阴沉的脸。
吴敬中的绝密报告,字字谨慎精准。
它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划开了重庆冠冕堂皇的表皮,露出底下孔家那副贪婪急切、吃相狰狞的嘴脸。
“垄断美援物资……借机通敌……断我‘敌后经济’根基……”
戴笠低声念着报告里的字眼,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他的手指,在报告上那几行摘要处忍不住使劲敲击,每一次落下,都仿佛敲在某人的命门上。
孔大少副官与美军后勤人员接触的照片影印。
那份“先行控制,再议分配”的狂妄备忘录。
还有指向财政部王司长的“特别酬劳”记录……
“好,好一个孔大少。”
戴笠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冻彻骨髓的寒意。
熟悉戴老板的人都知道,这是戴笠内心极其愤怒的标志。
戴笠的愤怒是要用人命来填补的。
“我戴雨农在前面给党国卖命,你们这帮膏粱子弟,在后面不仅想分我的肉,还打算把我的锅都给掀了?”
他猛然站起身,在昏暗中踱步,军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
“敌后经济”,那是他的禁区,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那不仅是情报系统外的另一条生命线,更是他权力和财富的根基。
龙二这条线,不仅为军统输送着天文数字般的活动经费,更通过吴敬中,将他、建丰,乃至更高层的一些人,牢牢捆在了同一艘大船上。
这是他的私库,是他巩固权位、经营未来的最大本钱!
孔令侃这一手,早已不是什么单纯的商业竞争。
这是在挑衅他戴笠的权威,是在动摇他在委员长心中的分量,更是要活生生掐断他经营多年的财路!
报告末尾那句“孔家如此急于套现,是否为战后资产转移做准备”,更是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戴笠的要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委员长对那些豪门巨室的“忠诚度”,猜忌究竟有多深。
“齐五!”
戴笠骤然停步,声音不高,却让一旁肃立的毛人凤后颈汗毛倒竖。
“局座。”
“办两件事。”
戴笠转过身,台灯的光劈开黑暗,将他半边脸映得雪白,另外半边则隐没于深不见底的阴影中。
“第一,以我的名义,给侍从室林主任写份‘内参’。记住,不提军统,只谈‘党国经济安全’。就说:查获线索,有豪门势力借美援物资,勾结内蠹,妄图建立私人垄断渠道。此举已严重干扰战略物资调配,动摇前线士气,并引发美方强烈不满!长此以往,国本堪忧!证据复印件附上,来源抹干净,就写‘我方经济侦查所得’。”
毛人凤笔尖飞舞,心头雪亮。
这是要绕开所有中间环节,直接把刀递到委员长手上,用的还是最堂皇、最无法辩驳的理由。
“第二,”戴笠的眼神骤然收缩,锋芒毕露、杀气四起,“动用财政部、经济部、央行里我们所有的人!把孔大少这半年伸向美援的每一只手,一根根,全给我挖出来!特别是跟那个王司长、李参事有关的!账目、批示、会议记录……我要最详细、最经得起反复推敲的东西,给我整理成册,秘密保管!”
“局座,这是要……”毛人凤抬头,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猜到了,这是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孔家一记绝杀。
“有些人,不让他痛到骨子里,就永远学不会‘规矩’两个字怎么写。”戴笠的语气冷得能刮下冰渣,“孔家树大根深,一次弄不死。但这一次,必须让他孔令侃把手缩回去,把吃进去的,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
“也该让所有人看看,我戴雨农的盘子,不是谁都能动的!”
***
黄山官邸,建丰书房。
与戴笠办公室的阴森压抑迥然不同,这里灯光温暖,书香满溢。
但此刻,空气里的凝重,却丝毫不减。
建丰正在阅读吴敬中通过另一条绝密渠道递交的报告。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指节捏着报告边缘,用力到发白。
报告里,吴敬中巧妙地将所有矛头,都引向了“豪门以权谋私,与民争利,绑架党国命脉,破坏经济整顿,更引发盟邦疑虑”。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建丰的心口。
他力主在赣南推行新政,高喊“打倒豪门资本”,根本目的就是要铲除孔宋这类依靠裙带关系疯狂吸血的旧势力,为自己的政治蓝图扫清障碍,为未来积累真正的资本!
孔大少的行为,是迎头撞上了他的枪口!
这不是简单的贪婪,这是在公然挑衅他推行的“经济秩序整顿”,是在挖他“党国未来”的墙脚!
更让他怒火升腾的,是报告最后那句——此举已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