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萧氏带来的人和通珍记的人手,甚至是玄镜台那帮人这几日来将衍州城翻了个底朝天,谁又能猜到他就藏在离通珍记不过几条街的地方呢?
无相早年在衍州城里还是有那么几个经营的暗桩的。
只要熬过今晚,他就可以趁守城兵卒换防最松懈的时候混出城去。这期节目还没有结束,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定。只要离开衍州,天高地阔,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无相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明明都从任映真身上搞来了至关重要的九幽玺碎片,结果不仅不给升迁,还派他来干这种出生入死的活儿。这种待人不地道的组织,难怪到现在还没完成所谓的光复大业。
他到底是来助演还是来服刑的?
坐牢的不是任映真吗?
反正演出还没结束,哼,来日方长。
正思忖间,忽而,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绝不可能是野猫,不如说,他认为对方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
他的心猛地一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谁?玄镜台的暗哨,还是……
门轴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月光水银般泻入房中,勾勒出他所熟悉的身影,只是那双眼睛因着逆光叫人一时看不真切。
“你果然还活着。”他说。
对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起来,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点嘲弄:“自然。毕竟我还有隔夜仇要同你算,不是吗?”
“陆辞?”
任映真掩在身后的手抬起,露出所持之物。
剑身修长轻灵,光泽内敛。
折光。
“哈。”陆辞也笑了一声,知道无法善了、退场恐怕就是今夜:“你知道吗?你不过是个窃居此身的孤魂野鬼。这个名字、这把剑,这段自以为是的恩怨……都不是你的,这世上没有真的属于你的东西。”
任映真笑意不减。
“我知道。”他说。
“没有记忆的人演得就是投入,”陆辞也不知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如何,但大抵是很难看的,不然任映真看着他的眼神里不会怜悯越来越深,让人感觉恶心,“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演得很痛快嘛?躺在悬崖底下等死的感觉怎么样?你真是命大啊。”
“等一切结束后,你就会明白的。”陆辞说:“不论你做了什么,等你回来,等待你的除了死亡没有别的。你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影。你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说完了?”任映真问。
他既不反驳,也不辩解,没有任何被这些话语刺伤的迹象。
陆辞忍不住自嘲地干笑起来,是啊、与一个没有记忆、猜不到未来的人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真是犯傻,对牛弹琴。
“不知为何,”任映真的声音里有些困惑,“我觉得好像总是有人试图对我说类似的话——你做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意义与否,不从来都是由我定义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折光迎面而来。
陆辞闭上眼睛,等待利刃穿心的剧痛和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未到来,只有小腹丹田处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把内脏都搅碎的剧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冷汗淋漓地瘫软在地,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收起折光的年轻剑客。
“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任映真垂眸看他:“并不怕你笑话,我其实还是想不起当日原委,想不通你为什么如此讨厌我,不惜为此花大力气挑拨离间。”
“但你还不能死。你活着比一具尸体更有用,之后玄镜台会依律审判你,而非由我在此私刑了结。”
他收剑入鞘,清脆的一声“咔嚓”。
“所以,就先废了你的武功吧。这样对你、对我,对玄镜台都最合适了。”
这比其他一切都令人觉得荒谬和难以忍受。
他在载入节目之前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搞来了一些任映真的信息,所以,这里理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真正的任映真”了。这家伙骨子里是个残忍决绝的人,绝不该是这种仁慈守序的行事风格才对啊?
“为什么?”陆辞险些脱口而出那些真相,还好残存的理智让他咬住了舌尖。没关系,就算一时没办法回去,演出总会结束,“陆辞”死后还有陆辞。
“为什么?”任映真重复了一遍:“师门教导,此其一。”
“其二,若在此地将你格杀,尸首一具,线索便断了。应监察使那边的后续追查会很难办,她已十分不易。”
陆辞听完,先是愣住,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坐在地上狂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好、好一个‘任映真’!我明白了!”
“师门训诫、江湖道义,同伴情谊……真是好东西啊。你也只是个被‘任映真’左右的可怜虫罢了。”
——原来你连本性都能改变啊。那输给你倒也不冤。
任映真看着陆辞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出门外。
“——那么我猜!”
陆辞在他背后高声道:“真正的你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东西,任映真!”
“什么都不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