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卑不亢:“赌坊中出千的客人,不仅要赌手法,更胜在赌人。正如我方才所说,通珍记开门做生意,来来往往的客人三教九流,久而久之,明月多少也能揣摩一二。”
“毕竟做家中这行当的,最怕的就是有人暗中合伙做局坑银子。若不多留个心眼,迟早要吃大亏。今日不过是将铺子里防骗的功夫,用在了这千金坊罢了。”
李少川闻言,指尖轻轻敲着茶盏边缘,低声长叹,似真似假地惋惜道:“纪小姐,如此天资……可惜、可惜了。”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
通珍记并非只有一个独女,长女纪明月下还有次子纪明风。纪明月已许给萧家,古往今来,绝没有外嫁女继承家业的道理。
萧承钰听着,眉头微微一挑,倒是没说什么。
“我愿赌服输,赌约作数。九曜定星盘自会借出,九窍蕴神佩也是纪小姐的了。”李少川放下茶盏:“纪小姐,请。”
“谢过李坊主。”
李少川含笑摇扇:“纪小姐客气。此佩若真能助你调养元气,也算不负物尽其用。”说罢,他目光移向萧承钰,“至于九曜定星盘,我李某素来言而有信,当即奉上。”
玉佩入手微凉,气息温和磅礴,如涓涓细流顺着掌心和指尖涌入,微弱的暖意。任映真低下头微微用力……握住了。
他手一挥,侍女呈上一只乌木木匣。匣盖开启,黑沉沉的盘身闪烁着冷光,九枚宝石如繁星散布,辉映相生。
萧承钰微微颔首:“多谢李坊主。萧某与通珍记,皆铭记在心。”
春鹂上前小心接过。赌局至此,终于落下帷幕。
李少川不曾相送,一行人各怀心思离开,背后千金坊依旧灯火通明。第三层的高窗仿佛一只兽眼,注视着离去的猎物。
高窗后,正是负手而立的李少川。
“唉,”他意味不明地笑道,“有些牌留到该出的时候,才最值钱。我自信不会看错,应少侠却毫无反应,实在不便多言啊……不过,李某等得起,我们来日方长。”
夜色沉沉,千金坊之外的悬松城街巷冷清,不过偶有犬吠罢了。
天色既晚,一行人回客栈落脚。萧承钰交代伙计上了宵夜,又让护卫看紧楼道。上楼这一遭还是表姐搭手,想想春鹂秋雁两个丫头怕是架不动他,任映真便也从善如流。
纪小姐的房间是客栈最僻静的位置,春鹂秋雁在外间歇下守夜,而萧承钰和应拭雪的房间分列左右。
任映真并未立刻入睡,躺在床上时不忘把那枚九窍蕴神佩掏出来放在胸口。他收敛心神,将意念沉入体内,再次尝试调息,引导玉佩的涓涓细流汇向右臂。
久旱逢微雨。
那些钉痕洞穿的经脉处缓慢被打磨、修复,无数根细密银针探入断裂扭曲的位置,浸润、软化,重新缝合。只是速度太慢,水滴石穿,春蚕吐丝,几近不可察。
任映真并不失望。本来也没打着一枚玉佩就能修好手的主意,这东西李少川介绍的时候就说了,怕要经年累月才见成效。即便是这缓慢得近乎可笑的进展,也比毫无希望要好得多。
只是。
“任映真”已经死了。
现在这副躯壳中只有一个外来的意识体,任映真一离开,就再也没有以后了。第八期节目可能会比之前的时间都要长,五年?十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主人公既定于最后死亡的前提下,要如何给这个故事一个令观众满意的结尾呢?
玉佩还在散发丝丝缕缕的暖意,他心中却只有冰冷沉重的压力。
半个时辰后,内力运转渐入稳态。他放松肩背,调整呼吸,看起来完全陷入沉睡了,实则还在调息。
【……这是励志频道吗快给我看哭了】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我真有点佩服你了任映真】
……
离开悬松城,一行人沿阴山脚下古道北行,山壁陡立,另一侧是云海深渊。马蹄声在石道上敲出细碎回响,在马车里调息半日,任映真有点头晕,他掀开车帘打算透口气,就见十数条细密的暗色丝线绕向马上的萧承钰。
哦嚯。
他只看得见活人的线,而这些线似在收网。此行特意赶了夜路,要等的恐怕就是这些人了。
任映真还没作声,风却骤变。穿林叶响中,掺进细不可闻的啼哭与嗤笑。
马匹耳尖骤然竖起,喷着白气后退。
应拭雪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古道:“——挂棺煞,戒备!”
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哀怨的乐声和撕裂的哭号扑面而来。火把光影不稳,护卫们神色惶急勒紧缰绳。
而就在那火光摇曳的阴影边缘,一个东西“挂”在了前方。
其形貌怪诞,四肢奇长,风干拉长的枯枝一般,皮肤干裂漆黑,紧紧裹在嶙峋骨架上。低垂的头颅几乎要塞进胸口,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和瞳孔,只有两截惨白的蜡烛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
“护住火把!”
可那挂棺煞身体猛地一沉,如墨汁入水瞬间融入阴影之中,接着从一名手持火把的护卫脚下的影子里浮了出来。它枯爪前钩,那护卫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