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挂任何旗帜,吃水很深。他们卸货的地方很偏僻,守卫松懈,那艘船在天亮前就匆匆离开了。”
“我认为那些箱子里装的肯定不是寻常货物,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走私?”玛尔戈猜测道。
“不像,”艾莲娜说,“人多口杂,反正最后卸货进的是废仓库。”
“艾莲娜,带路。”任映真说:“玛尔戈,你们留船。选十二个人出来,三人一组,还有阿亚,跟我走。”
“是,船长。”
日落后的西码头区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这里阴冷潮湿,她们分批进入,没有遭遇抵抗。
废弃仓库里好像早已空无一人,但他们很快看见了二十多个女人、孩子,还有几个少年。他们衣不蔽体地蜷缩在角落里,大多数奄奄一息,看见她们就警惕地炸毛——还活着。更深处的角落里还有已经僵硬的尸体。
“看来我们错过了一艘贩奴船,”艾莲娜说,转头看向任映真寻求指令,“船长?”
“阿亚,把我的话翻译给他们。”任映真说。这次他没带伊薇特下船:“听着,我们不是奴隶贩子,但我们是海盗。我们不贩卖‘活货’,不会强迫你们跟我们走。我们会留下水、食物和一些基本药品,不保证能救你们的命。”
仓库里窸窸窣窣,有人本能缩成一团,也有人缓缓抬起头。
“如果你们之中有人想要离开,不打算在这里腐烂,或者被下一批奴隶贩子捡走,就站出来。我们缺人,只要女人。”
一个瘦弱的女人开口问道:“如果我们上船,你要我们做什么?”
“学做水手。”他通过阿亚回答:“打扫甲板、清洗帆布、学习使用索具和桨,还有战斗。我们是海盗船,不做慈善。上了船就要干活、战斗,怕死的,最好现在就留下。”
任映真总觉得阿亚可能在他说的话里加了些别的什么,因为她的语调十足慷慨激昂,似乎在诱惑和鼓动她的同胞。
最开始的那个女人站了起来,她腿都打颤,走到了月光下。紧跟着的是另一个瘦弱的少女,一共十二个人站在了月光照进来的地方。
任映真点点头,对艾莲娜道:“带她们回去,按新入伙规矩安排。”
“明白。”艾莲娜点点头。
梅格嘀咕道:“又要讲一次吗?我都快能唱出来了。”
“我不介意黎明号多一首船歌——阿亚,这句不用再翻译了。”任映真转头对阿亚道:“你加了些什么?”
“船长,你的话太务实了。”阿亚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调皮:“想要让她们活下去,得给她们一个信仰。”
任映真突然不太想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负责带新的是梅格,她让玛尔戈帮忙搬东西时,后者魁梧的体型吓了这些新人一跳。但是玛尔戈带来了毯子、晚餐和热汤,当这些几乎被忘记的味道再次在唇齿间复苏时,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终于再一次被当成人来对待了。
黎明号在海盗团中也算待遇相当不错的了,简单粗糙的晚餐对这些刚从地狱边缘爬出来的人来说也无异于珍馐美味。海风是寒冷的,但甲板坚实稳固,船舱里是温暖的。
这艘船强大、冰冷甚至凶悍,可她们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她们正在一艘海盗船上。
在这里就没有人能够轻易伤害她们。
她们也偷偷打量着那些船员,很快就发现玛尔戈和梅格都是嘴臭心软派,艾莲娜和赛丽亚可靠,贝丝和小茉莉刚刚来问她们要不要再来点温水或鱼汤……
夜渐深时,她们开始低声交谈。
“你们相信阿亚说的吗?”
“我、我相信,这里都是女人……”
“但船长应该是男的吧?”
“嗯……应该是吧?”她犹疑地回想了一下:“就,好像不太一样。”她有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阿亚说只要跟着他就能活下去,能变强,能报仇……”
“而且,至少在这里,我们有吃有住,没人打我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她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真的。”
夜色如墨,船尾楼顶端的瞭望台上,两人并肩而立。
“新成员都安顿好了。”赛丽亚说:“她们兴奋得不得了……梅格和贝丝盯着她们睡了。”
任映真没回话,他正在观察那些新成员的丝线。那些银白色的丝线从她们的个人意志中生长出来,星轨一样延伸向他,缠绕在这艘船上。
她们信任她们和他,相信自己能在黎明号上活下去,因而托付了自己的人生。
“我总觉得你好像能预知未来。”赛丽亚转过身体,手肘撑在栏杆上,她的长发被海风吹拂,扫过他肩头又滑落下去。
“那是无稽之谈。”他语调轻描淡写。
“你看得见自己的未来吗?”
“我不需要。”任映真说:“我知道我会死的。”
赛丽亚一怔,然后笑了,不无怜惜和揶揄地开口:“人都知道自己会死,可你活着是为了死得其所吗?”
“你这么晚不睡觉想干嘛?”任映真问。